元旦
假期没有春节多
年味也没有春节浓
昨晚甚至没有等到钟声敲响
我便上床熄灯，酣然入睡
早起浑然不觉又痴长一岁
照常下楼扔垃圾，晨练，逛市场
公园里的人比往常少了些
菜价比平时竟低了些
太阳照常升起，并不比往日
多一分温暖。回来时
小区里那个勤快的手艺人
一大早照常坐在长椅上
用他惯有的破锣声嘶吼
磨剪子来戗菜刀
落日如鞭
西山并不是以一己之力扛着它
西山顶的佛塔扛着它
西山腰的墓碑扛着它
西山底的茅屋扛着它
就连吹过西山的风，风扯动的松涛
涛声过后的岑寂，也一同扛着它
此刻，乌云正满天，被扛起的落日
已陷入重重包围。在西山顶
它被上下两堆乌云挤压成手指宽的
一条缝隙，火红中显露狰狞
面对如此辛苦的人间
它还想抽打什么呢
松鼠
在豢养者指使下
它沿着手臂快速爬到我肩头
西湖的风吹过我的脸颊
它的长尾也轻轻荡过我的脸颊
它的温驯与乖巧，敏捷与轻灵
让我的肩头凛然而生一丝隔世的陡峭
它还站在肩头与我耳鬓厮磨
这让我恍惚回到了盛春的南朝
在桃花盛开的西湖边，一个名叫
苏小小的女子，在苏堤上唤我
瓦
为了爬上屋顶
它要经历泥浆的搅拌
坯内的摔打
经历窑内火的烧制
窑外风的吹冷
躬身摆布在屋檐上
这抔来自最低处的泥土
有着与生俱来脆弱的内心
如果它觊觎遥不可及的风光
下场经常是，从屋顶跌落下来
成为尘埃里的一堆碎片
岛
四周被水围困
经常遭受暴风雨袭击
礁石陡峭，沙粒细小
哦，它的周身布满了伤痕
如同隔壁张大爷
躺在一个破败的房间里
身无分文又重病缠身
老伴早已远去，儿女置之不理
他成宿连夜的呻吟声
像羸弱的鸥鸟盘旋在孤岛上空
柳条沟
进沟与出沟的路只有那一条
被两座山夹成一根细长的柳条
新娃出生，沟里人会用柳条
掸一掸全身，寓意一世平安
老人死去，沟里人也用柳条
掸一掸周身，祈福永世安息
一根柳条担着沟里人单薄的一生
从沟里走出去的
走着走着，走成了四散的柳叶
不知飘落何处。留在沟里的
沿着山坡上的黄土觅食
最后把自己也觅成了一抔黄土
黄土上面，次年春天又长出了
新的柳枝
一壶水
常年出差，习惯带一壶家乡的水
早晨烧开，灌满，不加茶叶
迅疾的高铁会在一天时间
把我从北方送到数千里之外
过黄河时喝一口，黄河清澈了些
过长江时喝一口，长江平稳了些
晚上到达旅店，保温壶里剩余的水
还有些烫嘴。再喝一口
挂在他乡的明月，似乎
清亮了些，温暖了些
盼归
这一冬，凌水两岸没有大雪
甚至连细小的雪粒也极少光临
这让不足五平方公里的扎兰村
寒冷的清晨，常常在干咳中醒来
这时便会有几缕炊烟缠绕它
在冬季，扎兰村是一个
倚门远望的老妇。她以稀疏的草木
渴望唤回每一只远行的倦鸟
无题
年岁渐长，体内风声渐息
因为缺钙，骨骼不再坚硬
就连颌下的胡须也逐渐绵软
电动剃刀往复多次都不能刮净
遥想当年，也曾走路虎虎生风
现在别人一个脸色要冥想三天
未来时日，诸事当轻风细雨
须发尽皆摁住，莫露些许锋芒
剪指甲
为了不伤及他人
我每周要小心翼翼地剪一次
手上的指甲，脚上的指甲
这些坚硬的物事
常让我惴惴不安
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地活着
已经隐去了所有可能的犀利
比如骨头，语言，目光甚至思想
我怕长多了时日的指甲
划伤掠过面前的每一寸时光
六岁时一拳打出小伙伴的鼻血
这竟是我一生最硬气的时刻
此去经年，我一直深深忏悔
感冒
除了咳嗽，这一生
还有什么样的担忧与愧疚
会让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不断咳出的浓痰
就像这一年堆积的怨念
凝结在一起，卡在一个狭窄通道里
不用尽全力力，不发出惊天声响
它们不会轻易离开你的肉身
——每年岁末，我会用一次
痛苦的体验，为人生这根固定长度的
树木又逝去一截做以告别
这截一去不返的几十分之一长度
无论咳嗽，发烧，周身酸痛
都是老天给予众生平等的馈赠
空
整片天都是空的
没有一片云彩，没有一只飞鸟
寒风吹过，天空不留一丝痕迹
整条沟都是空的
没有一缕炊烟升起，没有一声鸡鸣犬吠
只有一些荒废的庭院守在沟底
好在还有一些树站在沟里。在北方
落尽叶子的树不辨生死
还有一些墓碑立在山坡。它们
替走出去的人守着被遗弃的故乡
脚下的路也是空的
清风早已吹去路面的胎痕与乡音
空旷的冬日，站在路边的我
就像一截多出的木桩
月亮
你现在看到的月亮
和我小时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都挂在辽阔的天幕上
都把高冷的银辉洒在路人头上
也洒在路人脚上
也洒在看久了的山坡上，杨树上
只不过，小时候看月亮
会有母亲牵着手，偶尔还摸摸头
我会在夜色中踢踏着傲娇的双脚
每一脚，都会踢落几片
不羁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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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0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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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0 14:35
发表于 2022-1-10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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