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陈湖

    夜莺

这几个晚上，十点上下
我都要谛听一只鸟的鸣叫
有时清灵，有时凄厉
它也可能是猫头鹰、斑鸠或者相思鸟

其实重要的是，今晚起风了
那只鸟没来
一只困在村庄的夜莺
大概是乘风飞回山林了吧

就像此刻——腊月廿七
那些困于城市刚解封的人们
他们相继踏上故乡的列车
不管开往云南、四川还是河北
那呼啸的汽笛声都很悦耳


    遇见蝴蝶

立春的雨停歇后，我们到野外
看青草翠绿小花娇艳
几只蝴蝶，在陌上翩然

孩子们说它们曾经是蛹、幼虫和卵
那是梁祝嬉戏，庄周的梦蝶
她们还说一只蝴蝶在太平洋扇动翅膀
就会引发一场台风

这话让正在忏悔的我微微平复
她们不知我在清贫的童年
踩死过数只生长于橘子树上
拇指大的毛毛虫。我也没有告诉她们
遏止过一场灾难


    春望

二月料峭，朋友圈的新雪覆在
旧年的枯枝时，我在鹏城看十里春风
看被一场雨淋后的万物

紫燕掠过城中村，南园路的木棉含苞
荔枝花和芒果花上蜜蜂勤恳
深南大道上的车川流不息
春天多么盎然啊！

仿佛街上的店铺都开张了，仿佛
路上的行人都摘掉口罩
世间多么祥和啊，阳光落在草地上


    风向

大寒的风使劲吹，一株干枯的
狗尾草向东倾斜再倾斜
不知道还要摇多久才能轻叩地面

可能就在下一刻
可能还想饮尽最后一滴冬雨
就要坍塌、腐烂和繁殖

等到春暖花开。风原处吹
不同的是破土的草尖
都向着落日的方向弯下腰来


    荒原

此刻，虚构一个一千公里的荒原
赤地无垠、沙丘重叠
被夕阳照见的死树
拉长影子吞噬你的躯体

你就可以在百亩荒田中消受
放大千倍的孤独

这大抵，也是
一个辞世之人的孤独


    对岸

你们在同一条河里自顾影子
眼睛被鱼尾搅动

惊起的白鹭，飞向远方
远方有他艳羡的田野、青山和大海

你的眼底高楼耸立
黄昏过后车水马龙，灯火迷离

互为对岸的人，心里都装着一匹马
有的刚按上马鞍，有的想要脱缰


    纸流年

我刚写下这首诗的题目不久
五岁的女儿已拆出
它们的部首和笔画，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在我体内蠕动

多好的时光啊
仿佛她的爷爷就在身旁
教我写横竖撇捺

那时候的田字本也这么白
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不归人

他有一条三十多岁的石板凳
上面坐着一个老人
一群饥渴的蚂蚁在等一场雨水乔迁
立春前后，燕子就要归去

他打算今年给残旧的
木门上漆，再换下泛黄的楹联
但是，所在的城市生病了

工作停下，他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听腊月的风从老家的方向吹来
带着淡淡的咸味

忘了也好

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