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赎罪的群峰
是冒犯了天戒
还是触犯了地规
总之这一批山峰，低着头
怎么看都像是罚站、认罪似的
遭雨淋、遭烈日暴晒
遭风刀坎斫、遭闪电鞭子抽打
究竟犯了哪门罪，谁也不知道
又像是天底下，最大的秘密
总之群峰沉默，又像忍辱负重
默默承受
这让我想起老母亲，常常望着
村外山峰，一言不发
又像是感恩戴德，仿佛有它们
顶着，老天才不会塌下来
仿佛有它们的赎罪
我们造孽的人间才会平安无事
2、我的村庄从不寂寞
四周的山峰
终年与村庄不离不弃
门前的河流
终年与村庄不离不弃
爬了很远很远的山路
最终还会爬回来
终年与村庄不离不弃
野草更是蜂拥着
终年与村庄不离不弃
星星会准时爬上天空
一眨不眨看着的村庄
太阳也会准时俯下身
亲吻拥抱自己的村庄
我的村庄，从不孤单
也不寂寞
庄稼挂满果子
那是献给村庄的礼物
野草长出一粒粒籽粒
还捧出一朵又一朵花
插在村庄母亲的鬓角
3、那一日
那一日，我第一次抱母亲
也是最后一次
母亲在我怀里挣扎、抽搐
颤抖，然后一动不动
那一日，我把怕冷的母亲
送到火炉里，说是取暖
可出来时就变轻了，不足
三百克，灰白颗粒、慵懒涣散
赶紧装进纸箱，黏贴胶纸
真担心一阵妖风，又把她吹散
那一日格外晴朗
老天仿佛早早就为善良的母亲
升上天堂，扫清障碍
4、轮椅
一想起轮椅
我就想起那些
腿脚不灵便者
我又联想到自己的婴儿期
也有一把轮椅
我靠它走出母亲的期盼
现这两把轮椅偶然相遇
是巧合，也是必然
但这并没有减轻我对它的妄想
尽管一把轮椅推向朝阳
另一把推向日暮
但我依旧愿意想象
那个推轮椅者，也把自己推向
如日中天
5、寻找家园的叶片
我们看到的叶片
都是轻飘飘的，不是没有重量
只是收敛着，不愿意暴露而已
可悲伤和自身的重量一样
都是无法隐瞒的事实
所以叶子总是往下漂，往下飘
飘到低处，低处的低处
可是低处在哪里，低处的低处
又在哪里
我们不知道，叶子也一定不知
可叶子，还是飘飞着、翻滚着
翻过一座山头，又一座山头
翻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
好像没有家园
可不断翻滚的姿势告诉我
又像是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家园
当看到一片叶子在水面上漂浮
那是叶子在寻找家园的路上
不慎掉落水泊里
当看到一片子粘在蛛网之上时
那也是一片叶子在寻找家园时
不慎误入蛛蛛布下的天罗地网
一片叶子在蛛网奋力挣扎摆脱
一片叶子在水泊里兴风作浪
叶子不断翻滚的姿势，告诉我
也告诉人世，任何力量都无法
阻止它寻找自己的家园
6、河流辩证法
河流绕过山脚
是不是想带走山里的寂寞
河流绕过城池
是不是想带走城池的喧嚣
河流绕过村庄
是不是想带走它的杂乱无章
可是我们看到的河流
依旧清澈、透亮
只能说明这个世界
被它伪装得，天衣无缝
7、雷阵雨
对于城里人来说
雷阵雨不过是一件寻常事
可对于山里人来说
是一件比救火还急的事情
必须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一切
冲上晒谷场，抢收谷子
不管多饥饿，热浪多烫人
抢收，就是最要紧的事情
虽说淋湿，很快就被晒干
可对于农民来说
谁忍心自己的谷子，再次
被沦为落汤鸡
8、青蒿
青蒿不青，它的青
早已被秋风抽走
现在，站在秋风中
倒像是一根棍棍
誓将再次来犯的秋风
横扫、赶走
9、青蒿
死死攥住它的青
秋风都抢不走
现在，又站在秋天脚下
任秋风怎么抽打
它都不变色
10、坐慢的时光
照片上的时光，是母亲坐慢的
母亲一直用微笑挽留
可她，似乎又有点歉意
把时光坐慢，甚至停留在2018
幸好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埃
肉眼看不出它有，半点破绽
11、悬崖上的树
是不是为了渲染
悬崖的陡峭之美
可弯曲、倾斜，弯下腰身
怎么看都像是
试图拖住
就要跌入深渊的那枚夕阳
12、记忆中的小河
记忆中的小河
总被月光光顾
劳累一天的村民
总喜欢来河里擦身、洗澡
更像是来接受月光浴
洗完澡的女人顺手把衣裳洗洗
男人就坐在岸上抽一会儿喇叭筒
贪玩的小屁孩
仿佛总有打不完的水仗
记忆中的小河流
哪有啥污染的
沙滩上，随便刨开一口砂井
就是清澈见底的泉水
那些年，我们的饮用水
就是这么解决的 |
发表于 2023-7-6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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