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刘幼民|诗十首
有一个叫128团的地方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我看见十万亩棉田,棉花都在天上飞
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下方
有一个叫128团的地方
那里的每朵棉花活得自由自在。棉朵上
站着二十四位长老,每一位的寿数都超过九十九
他们见过神,见过鬼,也见过讹兽
讹兽其状若兔,人面能言,常欺人,颠倒黑白,言恶而善
目睹上下五千年,二十四位长老用了
二千四百年时间
告诉二万四千位路人
可以信神、信鬼、信讹兽
既然信是所望之事的实底,是未见之事的确据
那就应该多加一份自信。在128团的棉花云里,二十四位长老
一次次道成肉身。聂鲁达的第三只耳朵可以在这里
倾听到大海的歌声
转生
因为羡慕人世
一只蚂蚁死后转生为人
因为羡慕蚂蚁生活
一个人死后转生为蚂蚁
这一切几乎同时发生
一个人和一只蚂蚁
在同一个地球
同一个地方死去活来
他们再次见面时
没有忘记互相问候
只是,年轻的蚂蚁很快就开始抱怨
大声疾呼:剥削压迫有罪
他忘记了曾经赞美蚁王
美貌英明善于统治
年轻的小伙子也开始抱怨
没有金钱,哪来的自由
它也忘记了它是感染了
人间流行病所以去世
他们说着话,脑子突然断片
完全不记得:他曾经是它,它曾经是他
他们形同陌路
一个走向水房
一个钻入蚁穴
清明
今天,适合于影子
从我面前一一飘过,且无论
他们来自于牧野,长平,巨鹿,赤水,官渡
或是八公山、越秀山,岱山、黑茶山、歌乐山、牛头山、贺兰山
是神、是鬼、是浮土沙暴灰尘
无论远近亲疏,无论贤愚贵贱,无论善恶忠奸
我都会高举杯盏,点燃香烛纸钱,请他们停下来,坐一会儿
喝点,吃点,拿点,带点
受我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
过去大家不在一个世界上,姓氏繁多
现在阴阳瞬间重合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
走着走着,有的人走成了影子,有的影子走成了人物
走到头就必须拐弯
世上所有的路,只要是路
无论路有多短,哪怕
只有几米、几十米
都会拐弯。向左,或是
向右。世上所有的路
无论有多长,哪怕
长到看不到尽头
也会走到头。走到头
就必须拐弯。拐了弯再朝前
或者并入更宽的路
或者并入一条窄路
并入更宽的路,哪怕宽到
比长还要宽的路上
还是会走到头,还是
要拐,甚至要多拐几个弯
所有的路都是拐来拐去
所有走在路上的人
也是拐来拐去
拐到无须再拐
也就再无回头之路
心愿达成
他准备着出家
念经是必修课
虔诚是必修课
但是父母腿脚尚健
等了五六年
终于到浙江
一个什么山剃度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再见面时雨打芭蕉
侃侃而谈。他说
主持有三处房产
出门开车更是星光灿烂
有信徒捐献金枝玉叶还有其他
现在可以早上游泳,晚上爬山
始终没有说原以为会说
出家后从西天取来的玉液琼浆
不用说都是些冥想。他是悟道了
在用平常心聊度余生
体检何尝不是倒行逆施
体检抽血,我的老旧血管
不配合,故意让自己萎缩
大江大河流过
一泻千里。为了爱情
不为仇恨。医生手里的针头
不怀好意
它要求一个走向天堂的人
继续困守在地狱
看着核废水往太平洋倾倒。有人被杀被害。有人喝了农药
血管变得太细,换了两个人扎
还是扎不出血。血管却把针眼哭青
令它痛苦的,不是钢针要与它亲近
倒像是它不配接受人世间对它的这份爱惜
玉泉营
玉泉营这个地方
有过历史,驻扎过军队
坐落在贺兰山东麓
现在的名字:闽宁镇
估计还会升格成
闽宁县,闽宁市
一个有过历史的地方
不一定要有来头
有了历史,又有了来头
就像女人,有了姿色
嫁入豪门。姓氏荣辱
就会随着男人的脚步
刷新紫粒葡萄的版图
拥有想象力的味觉却不在版图之中
从一种植物那里感受社会发展的过程
它有过
许多的名字
最早我叫它“洋芋”
那时的记忆至今不忘
嘴巴喜欢洋芋擦擦,肚子混个半饱
后来把它驯化成了西沙窝的山药蛋
很多人叫它土豆。越土越有自己人的味道
再后来它就被加工制作成薯条,薯片,开了洋花
在肯德基做鸡腿,蛋挞,面包,可口可乐的自贸伙伴
沾着番茄沙拉酱,面对一张扑克脸,体验掐头去尾的快乐
他在人群中闪烁
——包钢集团通报一炼钢工人跳入渣罐身亡
“他在人群中”
偶尔闪烁。只有“针尖大点”的光芒
“平庸”是每个人自带的伤口
他们都有“缝合伤口”的方式
有人炒股,有人赌博,有人喝酒,有人卖淫
有人嫖娼。“我只会写诗”。还有其他
“不致命”的小伤可以叠加
为了缝合伤口,往往会“制造”出来更多更重的伤口
新伤口拖着旧伤口。就像“炒”股票
你买它就跌,你卖它就涨。“割肉”割到
遍体鳞伤,痛苦难捱的时候,这个人
选择了在“太阳落山”的那一刻
“走进”被十条火龙
整座抬起的“山岗”。我看见他“抱着太阳”大哭
联想常常使人丧失了行动力
鲜花丛中切叶蜂忙忙碌碌
它们与花匠
分属不同的阵营
但是,忙碌都是为了生存
切叶蜂有更多的家人
当花匠把机关枪对准他的敌人时
我意识到死去的不只是
几个手无寸铁的切叶蜂
而是它们的家族,面临着灭顶之灾
空巢不是人类社会独有
我那不争气的联想力
非要把人类历史中的各种苦难
放到自然界的范围一起思考
生存如果是黎明,死亡就是黑夜
很难相信所有的生命
同样宝贵
杀戮者理直气壮
食物链像是竖立在世界中心的十字架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4-29 13:51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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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沙漠|诗七首
野菊花
风铃声,铺展开空灵的道路
山野适合神游。土地敬献出了精血
野菊花是歌者,加速着
神灵向心灵的接近。
七星瓢虫,暂时告别与秋日的友谊
又一次在温暖中冥思、修炼
落叶和蚂蚁,都成为了悲悯的生灵
野菊花是一道光,安抚着急躁的事物
梦变得通透旷达。在这样的光照下
知己回到了原生态
熙熙攘攘的过往,回到一颗水晶
塘河之恋
光与影抒写的塘河
你触摸到的历史的轮廓
在流动的人群中,形成电磁感应
每一个心跳的颜色和形状。
怀想榕树还少年,水波荡着光
你意气风发,眸如晨星
晨风轻拂,挥手间就晚霞如火
地平线上,季节踮起了脚跟。
乡愁是后来的心结,越老越紧
民国的塘河,把叮咛交给了榕树
直到长长的胡子,一次次
垂询变换的倒影。那时采荷、捣衣
两岸灯火和稻花
都不曾辜负,千年流水
今夜你来,仍是塘河的少年
野草
因野草的恣意而欣狂
这神赐的礼物,我以最干净的礼仪
接纳了它
为什么要给草冠以“野”字
难道就因为它们自然地
生长于自然之处——它们自己的家?
那恣意和不加修饰
就像无法抵御的吸引
我难于描述这种吸引的魅力
没有了野草的蓬勃
这万众称颂的春天会变成什么样
对于粗蛎的事物,我有化身加入的冲动
制造它们,并反对精致
如何擦去尘埃
这生活的常识,也有做得好与
不好。更别说毁誉、进退
当美颜成为潮流,真相
需要真诚和勇气的支撑。
步入暗夜的事物,再凛冽的水
也冲刷不去覆盖的积尘
卫生这个词,远比尘埃深远
我们这些简单之人
没什么机会陷入阴谋与阳谋
我们在波浪中眩晕
在雾霾的天空下,以纯朴之眼代替
时间的诘问。除此之外
我们握住干净的传承
朝一个方向,一遍遍擦亮
自己的窗户。并借助阳光,检查真相
活着
乞讨到这里的人
一口“青田满大水”
大地就长出了悲伤。每年夏季
那些老年人、中年人
在水患中扯出一条草绳
一头系在门栓上,一头把自己
抛向土色的远方。那时
我以为,这就是世界的全部苦难了
他们诉说着——
就像试着给老旧的危墙
抹上一把泥那样。
而我们又那么贫瘠。
有些活着
只是为了把苦难,卷纸一样摊开
手工
手工推动的历史,让我倾心
像我眼前微小的油菜花
连接成片,及至无垠
她把灵巧的手,从课本上挪开
用刀具选择对象,精准着落
一步一步接近喜悦。或者找到榫头
粘合成定型的理念
纸、布、木,修炼出具象的诗行
风,穿过作业的间隙
像一只蜜蜂,穿行花丛
在陈旧的展室,翅膀带来新鲜的天气
在山野,她把看不见的甜,萃取出来
接过时间的技艺,就形成了生活
破碎的,无法修复
人间给了佛,圆满的供奉
破碎之物就交给妖吧
它们藏藏躲躲,鸡零狗碎
直到骨头,在金箍棒下散架
命运都不许它们怜悯自己。
这些比庶民还庶的物种
山河破碎,是它们最大的能耐。
动情处,它们也会舍弃千百年的修行
换成你想要的修复
这该是几世修来的幸运啊
像在《聊斋志异》中。
而他们都说:山中妖已尽,神佛在天庭。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6 19:34 荐稿编辑 方先锋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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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赵安琪|诗六首
榫卯
遭遇是一种斧子,劈开拳头
掌纹如网,如街道,如那些关系
这时我不会说
命运这个缥缈的词,棋局更是
一个喻体,每走出的一步
都有骨头支撑,同样骨头是
核心的载体,对错又有什么差别
在土地上存活的,都会
以多形态被土地接纳
当我遇到一个流浪的疯子
他行走,发声,果腹,活着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在流浪
也是一个疯子
像水,在更多水里
那么地贴切。哦,这整整一块
水域,是美好的
种树
想起春节祭祖,五年前种下的
白杨,有合抱腰身
已搭了雀窝。占据我以后
归去时预留的大概位置
抬头望了望天,很蓝
是这十几年常见的那种干净
不像小时候,灰蒙蒙的
夹杂着尘土味。在天边的地方
更多树挡住了曾经的丑春天
四代人用四十年种出一道新长城
阻挡住黄沙和陈旧的记忆
却阻挡不住嘴里的风
白菜
浴霜后的胖美人,有水嫩
模样。严寒施展出百种酷刑
却让她的乳汁泛起微甜
像保持初心,接受更迭
和灾难的人们,骨白血红地
从象形文字到竹简以后的纸页中
走来,看似断了
又被发掘和发扬的传承
当春风用极小极细致的手
剥开牡丹花瓣,噌噌窜出了
金色的灯盏
井
身居低处,尘世汲取
活命的光和养分,苔藓的一生
也充满了颠沛流离
山川是放大的沟壑
翻过一座又翻一座,有时是背起
背着走很长的一段路,放下后
成为不是其他人的另一座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神迹
只是众人编造的美梦,它温暖而善意
让我总在星光满天的夜半
看月亮,盼着大一点,再大一点
青梅
女儿五岁。扎丸子头
喜欢穿裙子,给小兔子喂糖果
跟它讲白雪公主,从不捏它耳朵
只抚摸它背部被狗咬去皮毛的
伤疤,又问我什么时候
它会长出新的?
这个难题让我局促
从早晨到深夜,还没给她
一个合适的答案,何时才能让
小兔子真正的完整如初
该怎样告诉她世间的种种曲折?
此刻她睡着了,脸上的肉肉
还是软的,像她的心
割韭菜
风过人间。不死的根
生出不死的生活。梦是养分
也是站在阳光里的理由
浇水和指方向的手掌,拥有
播种之外的另一层含义
戴安全帽的蜜蜂来一趟
带走仿佛用一生积攒的糖浆
白蝶分羹了春天的幸福感
她抖落的鳞翅,虚弱
胜过久病的残雪
甲虫穿黑衣和绿盔甲
柔软正被渐渐失去的痛感蚕食
而它们不哭,在土地内部
结疤的心又恢复了向上的梦
等天降甘霖,也等风
吹开心里干净的花。不是悲伤
是低处事物的无奈和善良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5 01:23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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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琉璃姬|诗五首
公民的竖琴
不错,我活在汉语的低洼
世上又有谁不是低语
低至铲掉修辞的土层
低至高楼坠下句谜语
无明,不死,昭彰
爬起来喊疼呀——
灰头土脸的尸*体
公民跑不过三只豹子
公民穿过那件红衣
公民持有张学生证
公民还剩14.1亿
公民不会全知全能
上帝终于留有遗书
释迦摩尼在旗杆下圆寂
读帕斯捷尔纳克
他们试图摁掉笔的棱角
掐掉一个烟头的灵感
泼掉这杯咖啡的香醇
奴隶从纸上敲出洞穴
尚能取回最好的石头
鲍利斯,不是这样么
蔷薇科才能开放
没有死角的美
你我的灵魂
已经独一无二
这颗心在笼子中
写诗怎么会快乐
家里来了一窝猫
猫不是单独来的
猫带着六只小猫
到我家院里做窝
这里太阳很暖和
我父亲与我母亲
这一生都在吃亏
至于我养的艾米
安静的小狗
她不能生育
天生畸形
我们买回猫粮
看过几只猫
挨饿的模样
我知道家里
新添了成员
而猫也懂得
即使饥寒交迫
也不会失去
生来的自由
我不写林昭
关于她的资料
已经越删越少
我只能向孩子们这样讲述
中国现代诗歌应这样排序
林昭、北岛、杨炼……
什么?她是鬼魂
我不知道
我不能告诉你
我无法说完这句话
我的话删除过主语
胸口淌出生锈的血
每天都有诗人去世
题记:诗为天下之公器
她从虚无回归虚无
他从尘埃回归尘埃
她从融化回归融化
他从点击回归点击
她从目录回归目录
他从想象回归想象
在中国敲回车键的比开车的多
悲伤的质量不过是哒哒哒
马的悬崖表达不出人心的落差
廉价抒情替换不了民工的惨叫
文学关心人类总要多于修辞
如果我四十岁后需雕章琢句
我良心不安——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11 20:32 2021-5-8 12:58 2021-5-4 07:32 荐稿编辑 姚波 余光之瞳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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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glpw.cn/thread-899823-1-1.html
http://sglpw.cn/thread-899721-1-1.html
5:产安江|诗四首
刀锋
一把好刃,削铁如泥
并非只在传说中的江湖游走
你常常有意避开它
却又不小心碰到了它
蛇信子一样的火焰,无孔不入
这潜伏着的隐喻、谶语与轮回
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偷窥
它从哪里来?从何时来?
它嘴里吐出的闪烁不定的火焰
反复制造惊心动魄的故事和恐慌
据说这世上很少有人幸免于难
你果真没有碰到过它么?
它在你骨头缝里游走的感觉
你真的一点也不曾体验过么?
杀死白云
白云是这座城市的稀客
她刚一露面
烟囱就伸出长长的黑手
将它拽进了无底的黑洞
等黑手好不容易缩了回去
白云的白
又被沉重的窗户推了出去
窗户里面,正在开会
研究如何建一座
比烟囱更高的风力发电塔
流水
接近流水,心就软了
忘记了人间的硬心肠
原谅了一生所遭遇的刀子
但是流水,何尝不是另一种刀子
它,轻轻划过褶皱的肌肤
触及了很多经年的骨头
正是这些骨头,一直对抗着刀子
使我有机会汇合眼前的流水
想象这流水,是美丽的软刀子
越划越舒服,就像情人的指尖
轻轻滑过我曾经受伤的骨头
太平洋
这坟场,埋葬过古生物、古战场
以及传说中的亚特兰提斯
埋葬过飞机、大炮、轮船的残骸
白人贵族和黑人奴隶的骸骨……
仿佛一个超级的,巨大的胃
这坟场能吃进鱼雷、核潜艇、航空母舰
洲际导弹,能把大片大片黑压压的
蘑菇云,悉数卷进它无限深邃的黑洞
但是我仍然要说,这坟场——
比政治的坟场厚道,比舞台剧的坟场
真实,比每一个实词的坟场,更富有
持久的,不可思议的,弹性和张力
哦,太平洋,你这吞噬一切的
最善良的刽子手:你将一切揽入怀中
度化。你用,父亲般的激流
冲刷它们,洗礼它们;用最咸涩的
苦难的,母亲般的海水,浸泡它们
分解它们。为它们昼夜不停地唱
安魂曲和摇篮曲。万物在你的
怀抱里,消除了对立,达到了统一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4 17:12 荐稿编辑 姚大鹏 忘了也好)
http://sglpw.cn/thread-899728-1-1.html
6:我是阿色|诗二首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无解的神秘
汽车碰撞雪花 大风吹动门窗
都市的灯火
在一面长满芦苇的湖水中暗淡下来
惊醒的男人
换了另一个品牌的烟草
庙会上吹糖人的 卖水果布衣的
唱戏的 看戏的
扮演了爷爷 奶奶 父亲 母亲 外公 外婆的人
都已经走散
走远
这老旧的光和影
会让你心生孤独和空茫
会让你的手中的烟灰
微微颤抖 不知所措
我所描述的河流只有一条
怀抱牛羊 野草 匍匐前进
我所记录的村庄
原木生 泥胎儿 聋哑无惧
促织鸣叫
明月如白盘
可是 妈妈呢 你也许要问
太久远的事情了
妈妈也许走在河岸上
也许蹲在草丛中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无解的神秘
孩子 我只负责
许多年后一个风雪莽撞的夜晚
给你
寻找我们的线索
观鸟记
走几步 停下来
能依靠的无非是洺河滩上的
一些树木 黄土包
有时 二爷背着种出的粮食与菜
有时 背着砍倒的干柴与草
苍老 微笑 安静
等我慢慢走过 摸摸我的头
再一次鼓励
剩余的沙土路
白露三侯 群鸟养羞
穷人的冬天
要胖胖的才能熬过去
二爷往我的嘴里塞花生 杏仁
还有村南 村北
南风 北风吹落的小红枣
那些年的老黄历
几龙治水几牛耕田几人分丙几日得辛
写得十分清楚
二爷年老 在前头
阿色年幼 跟在后头
荤素搭配极尽简约天空和田野
我们走走停停
磨磨蹭蹭
都被一群哪儿也不去的麻雀领着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4-28 18:13 2021-4-29 01:37荐稿编辑 王美林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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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余光之瞳|诗二首
菜园
菜园里茁长白菜
菜种是从北京带来的
北京白菜素来有名
靠卖菜旺日子
从此白菜菜园
成了人人皆知的地方
旁人看来
除了知道卖菜人有钱以外
一脸茫然
夏天薄暮,一身缟素
拿柄蒲扇,菜园边纳凉
听晚蝉拖长了声音掠过
动风时,有素馨菜花香
这样的情境下写下两句好诗
惟有王维、谢灵运
低吟了半天
文字无法解释当前心境
一边是文字生疏已久
一边是不可言传
一个微凉的天气
谈论到将来的菜期
谈论白菜的市价
是件很平常的事
白菜上了市
全城人喜欢吃白菜
吃白菜时节
赞美白菜,也赞美种菜的俗人
棉花辞
我是穿着棉衣长大的
对棉花有难以割舍的情怀
这圣洁的灵物
在母亲皴裂的手中变成布匹
嗅着棉花的味道
尽享棉花之福
谷雨前后
屋后的枣树吐芽返青
该种棉花了
浸种催芽,然后蒙上塑布
像侍弄襁褓中的乳儿
种棉花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
春种、夏管、秋收
棉籽不能埋深了
也不能埋浅了
深了,棉芽出不来会憋死
浅了,嫩芽出土过早会晒枯
棉苗长起来
要把多余的苗除去
给留下的棉苗充足的空间
生长的过程中
要把赘芽除去
好让主干更加粗壮
秋末,天气渐冷
棉桃次第绽放
吐露着洁白的语言
又像是落下了片片云朵
棉花叫做花,似是而非
花开不为人赞美
花放不求谁闻香
不与牡丹去争艳
只是用花作衣裳
棉花是暖心的花
一如女人,一如母亲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10 21:30 荐稿编辑 姚波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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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独孤九|诗二首
回重庆探望母亲
那段时间
每天午饭后
他们两个
先后去到那条木椅上
她靠着他的肩膀午睡
养老院的其他老人
私下议论他们两个在耍朋友
那个老人也是老年痴呆
安静寡言
而老太太明显狂躁
喜欢骂人
他们在养老院
都没什么朋友
我提出去看看那个老人
护工说他在几天前
走了
有时候老太太睡得够久
那个老人就挺坐着不动
我特意去坐在那条木椅上
微风阵阵
树叶簌簌响
院外间断传来车鸣
母亲在倚靠着
逝去多年的父亲午睡
倒在路上等人把我扶起来
那是未来的某一天
我随便倒在一条路上
每条路上都没有我的亲人
扶我起来的人
我会说谢谢
我唯一的孩子说
要陪我终老
不行
我不停地催促他
尽快离开这里
到一个可以拥有枪支的地方去
准备一把好枪
保护自己
向欺负你的人开枪
在那里
你没有亲人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6 16:09 荐稿编辑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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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成都李威|痛
昨天整天关注成都49中坠楼的孩子林唯麒
都忘了这一天是512
至晚间,还是看到了一幅当年的照片:
一堆排列整齐的遇难孩子们的书包
我第一眼在其中一个书包上
看见一个蒙着砖土的米老鼠
想想,那天,那个孩子就是背着这个小玩伴
蹦蹦跳跳走向学校
想想,十三年前的林唯麒
大约也是喜爱这样玩伴的年龄
哦,还有唐老鸭,葫芦娃,奥特曼……
今天,看到网上关于林唯麒坠楼过程的还原
正常,正确,没有任何问题
看来,一页要翻过去了,进入渐渐淡忘的程序
总是这样,事件发生过程所引发的瞩目
使我们常常忘了
对事件本身的思考与追问
正如在可歌可泣的抗震救灾过程
带给我们的鼓舞与振奋
平静下来之后,当我们凝视
那孩子的书包上今天仍活着
仍等着它的小主人的米老鼠
才会锥心地感受到那击穿一切说明与注解的
终生不可缓释的一个字:
痛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13 10:57 荐稿编辑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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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梁树春|我们插队的地方
杏花儿开得漫山遍野
我们种的粮料地就在杏花林中
知青点东边有一处村落遗址
乱石间长着蒿草和榆树
有舂米用的石臼
还有种地用的石头滚子
遗址边是我们的菜园
有同学挖出过“开元通宝”铜钱和铜镜
远处的山坡有个塌陷的石片砌的石窟
返城后才知道那是契丹古墓
原来我们是到契丹小村插的队
可惜他们走了,不愿与我们谋面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5-10 20:08 荐稿编辑 余光之瞳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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