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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方文竹 于 2012-4-4 16:59 编辑
方文竹散文诗近作
《弯曲的人》
八月我回到泉冲村，看到一位少妇在池塘里拔藕，她的身子弯曲着、屁股翘得很高，一旁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光着屁股玩着泥巴。拔藕的女子不就是当年亭亭玉立的少女张七妹吗？
法庭被告席上。静听着法官宣判罪行的屈高明，额上一直沁出汗珠，头部渐渐低下、背部弯曲。
一位父亲到儿子新居看望，遭到儿子的一顿痛哭后，身子渐渐弯曲下去。
当我写下上面三个人时，不知咋的，我的身子怎么也弯曲不下来？
《看门》
一年前，一位沿海朋友介绍：他通过关系，为一家企业找一个老头看门，月薪三千元，还不包括福利。对于我那故乡的父亲来说，不就是一份美差吗？在那山间祖祖辈辈劳作着依然贫穷，如今一个劳力全年苦累到头，总收入才三千元。
当我欣喜地将这消息告诉山乡父亲，谁知，他一点也不动心，只是淡淡地答：我在家，哪儿也不去！
思索了一会儿，父亲补充道：我在家看门呀。
父亲在家看的咋子“门”？土地古老的根，打理全家，庇荫儿孙……
第二天，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
如今，儿孙幸福安康。每当想到父亲，料想：一定是他把守着鬼门关……
《礼盒》
我家四十多年的珍藏：灰黑色的青铜盒子，造型别致、精巧。看上去有点斑驳，老态，欲说还休……一位朋友看到它，说：很有价值。不管它装的什么……盒大于礼！
文革年代，爷爷拎着它，逃过一劫。
不知咋的？后来，它回到母亲的手里。每次，当我问及此物，母亲总是脸挂泪花。这时，我看到，它也在流泪，沉默。
漂在浮世，我还是送礼呀送礼。但一旦看到它，双手又缩回来了。它是无价的！不配送给任何人，除非时间。
《我躲着红色》
葡萄酒：温柔的慢性自杀。
玫瑰：凑成九十九朵的隐喻。
旭日：希望的沉重负担。
血液：高圧的中老年常见病。
箭头：墙上的布告昭示一个该死的人快要死去。
盛装少女：冬天里的一把火，别想再将我烧灼。
烈火：我的心已扩展成一座冰凉、宁静的湖泊。
节日的祝贺：光环下的十八级台阶。
……当这一切都成功地躲掉之后，心间还是有一头小鹿在碰撞……它会是什么颜色呢？我看不见呀！
《有意》
老板有意减去四十岁，向刚进公司的芳龄小姐送上一束玫瑰。
刚过门的儿媳妇有意为公公守灵三天三夜，赢得了婆婆的信任夺得了遗产。
房地产开发商有意开发市中心一处风景地，贿赂了有关主管官员而进展顺利。
十八岁中学生有意跳下春天的河流，反抗学业压力和父母的眼光。
会计伙同副局长有意贪污两百万，事败后一同负罪外逃。
小乡长有意虚报数字且登报，第二年升迁到县里任要职。
小商贩有意卖注水猪肉，发了财受亲友邻居热捧。
旋转彩灯下跳舞的市长有意踩了交际花一脚，风流韵事开始流传民间。
投机者在宴席上有意过量喝下一斤白酒而烂醉如泥，获得了一笔巨额贷款。
打工夫妇有意不寄钱回家，让老母无人赡养活活饿死。
……
有意，有意，这么多的有意，汹涌着——豹子胆。老虎胆。太阳胆。英雄胆。外星人胆。钢铁胆。石头心。厚脸皮。兽性。……
我偷偷流了一夜的泪水是无意的，可是却无人知道。
《花朵》
长有耳朵的花朵，根本不叫花朵：她开放、吐香、枯萎时听从别人的。
长有耳朵的花朵，根本不叫好花朵：心不在蔫，三心二意，没有自己的个性和心性。
长有耳朵的花朵，往往开放成凄美的悲剧，比如一花开后百花杀，爱打小报告、一朵成为另一朵的叛徒，听到逆耳忠言时无精打采……
可是漂亮的邻居女孩诺兰一直待业在家，人们说她亏在是一只没有长耳朵的花朵。
《出品人》
要清风吹，要明月暗。
——当时，他听到爱字烂醉如泥，现在想起来还有点难为情呢。
要猎枪息，要野兽跑。
——如今，他渐起的激情正在补充一路走来的贫血症。
要钉子，不要墙壁。
——秘密不用示人，却可以用钉子再钉一下自己的暗伤。
要江山，不要美人。
——他要向陶潜学习，悠然见面山。
要人物，不要场景。
——浪荡于人群中，他要让自己的气息被人们闻到。
要纸张，不要火。
——纸里包不住火，他却要用纸张包住一颗燃烧着的心。
……在时间的车厢里，他忙于搬进搬出。其实，另一头，他也被时间搬进搬出。
《他总是催》
他总是催——
吃，喝，睡。入学，工作，结婚，生儿育女，退休生活。提拨，涨工资。置房，买车，旅游。排队，购物，领赏。一个词语紧跟另一个词语。乘上天使的翅膀，与魔鬼打交道。萌芽，生长，枯萎。
……
他总是催——
一夜之间白了发。
千年等于一日。
“我想慢一点！”我独自打磨一件铜器。
他还在那里催，催——
世界是一座正在上演《走马观花》的剧场。
《有人么》
山谷里，一个人在路口喊。
城市化进程加快。
老城区，一个人在窗下喊。
搬迁户患上了喜新厌旧的急症。
公共汽车上，众汉欺负一个弱女子，竟无人敢上前制止。
司机惊呼。
一个莽汉闯入插着招牌“危险 勿进”的禁区后，喊了起来。
一位教授写了一辈子书，终有一位读者在大森林一样的文字里，喊了一声。
有人么？
回答：没人。
深夜，一个人徘徊于星空之下，禁不住喊了一声——
有魂么？
《一个背时的人》
在春天里，赶走了称心如意的蜜蜂。
在夏天里，心比阳光还热引起了一场大火。
在秋天里，收获的主语安装上了陀螺。
在冬天里，满世界的白雪找不到公主。
时间要给你瘦身，你却一直在减肥。历史给你加冕，你却入词语的小室抢劫。现实要给你美容，你却一直留着难以割舍的伤疤。
在一个喧嚣得底朝天的时代，你停留在落日的路口，一言不发。
夕阳西下，你摆弄着一大堆玩具。
劳模表彰会。晋级奖励。美女秘书。媒体热捧。……
“活着，竟享受着死人的墓碑！”在香烟批发市场，你对友人愤愤地。
无人知晓：你是顺风耳，千里眼。
在云上行走，建造清风明月的宫殿，远离千堆雪。
《你比我狠》
“在春天，就别写诗了吧，再写也不过杜甫的《春望》……”
你比我狠！对明月大打出手，对春风说三道四，你将爱情比作偷情，偷，偷，偷，在人世，你就是一个惯偷。
你将金钱称作票子，将房地商称作英雄，将生意伙伴送到悬崖，将阔大的天空改制成七只笼子。然后，吃了碗里的霸着锅里的，还说，“犯罪不是罪犯”。
你将我的拙著称作文字垃圾，再也找不到清词丽句，只是看到里面的一个又一个小丑。
你比我狠！
我像是一个春天的傻子，一波三折，杨柳依依，含情脉脉水悠悠，渐渐地融化了你的刀子，一千年，一万年……谁比谁狠呀！
《回乡》
走到山脚下，望着山岭时，突现一块“前方快要放炮 注意安全”的警示牌，我伫立。
石头像故乡难以吞咽的避孕药。
我仿佛看到，四面围拢着村庄的高大、逶迤的石山，一点一点地炸开，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肉……此刻，正等待那一声巨响，惊醒千年的故乡。我触摸到了石头的阵痛。
小手小脚的、低三下四的故乡，今天终于豪放一场。高歌一曲。大吼一声。……千年的时光，炸开了一个缺口。一支“先头部队”，开进了故乡。而那一块块石头，成为异乡客，甚至砌成外乡人的坟墓，甚至……逼我抚摸、遐想那些与我无关紧要的人……
《我的止痛片作废了》
这次单位组织游三峡，我带了一盒止痛片，自己的身体却一直好好的，看看药片能否给同事们暂时救急一下。
在游船上，刚分配来的少女小苗躲在一角抽泣，我发现后以为她身体不适，忙给她止痛片，她推辞了：“男朋友突然给我发来信息，我们的关系终止了，你能给我止爱情之痛的药吗？”
老魏不断地搓揉着自己的脖颈，我以为他有颈椎病，递给他止痛药，他一笑：“我一直在望远望高，人老了，脖颈僵硬了，可我就是忍不住，还要不停地望远望高，任它痛。”
小卞一直在摸他的头，我猜想那里一定在痛，忙给他止痛片，他却严肃地说：“他刚才在甲板上做了一个梦，沉浸于梦乡的美景，可是一醒来，头部撞着了船舷……”他愿意让自己的痛不止，好回味美梦……
《一边》
“滚一边去！”上司两眼冒火。
“滚一边去！” 妻子正在鬼兮兮地不知和谁通电话。
“滚一边去！”儿子正在摆弄他的玩具。
“滚一边去！”他还在与售货员讨价还价时，对方狠了一下。
这“一边”到底有多长、多宽？多少天来，他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在
“一边”的那里站得住吗？若是一个好地方，他∕她会让自己“滚”到那里吗？
他想起小时候，打开窗户，踮起脚，伸出竹竿挑月亮时小心翼翼，像一个小偷，他以为那月亮是邻居的。若被发现，邻居一定是恶狠狠的一句：“滚一边去！”
他终究明白：这“一边”就是自己的领地，不与任何人沾边。可是，这可能吗？一个人能活得下去吗？他试着独自一个人生活在一座孤岛上，像鲁宾逊。他在心里乐着：这小岛比那“一边”可要大得多呢。
上司来了。
妻儿来了。
亲友来了。
……
“滚一边去！”他以其人之道以治其人之身。最终却被绑架到先前状态，继续接受“滚一边去”的训斥。
这世上的“一边”到底在哪里？
一天，他问一位画家朋友，画家笑而不答，拿出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他，只见画面上的一位男人分明是自己呀，站在风花雪月中弹琴……
“你干吗画我？”
“滚一边去！”画家怒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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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4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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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4 15:07
发表于 2012-4-4 17: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