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诗歌内部的多重歧路
徐敬亚
本来,“主持人语”可以不使用标题,但我希望对下述两点看法予以加强。 我依然为版主们的才华而暗中击掌,但我清晰地看到,诗歌内部那迷雾深深的多重歧路,仍然被大量地空置着。
解释与意义仍然重要
本期,是小引推荐的两首小诗使“埋伏”变得富有意味(作为诗歌标本剖品,都不错,具相当可议空间)。然而他却删略了自己阅读的感觉过程,着意加重对诗的大看法“空与满”。而在“本期推荐”中,他明确表示出对解释与意义的有意忽略。 我想提醒诸位的是:“联席阅读”的宗旨是把批评家还原为普通读者。对“解释”与“意义”的多种探寻,可能恰恰是我们这个“小宗旨”的必须。 依我看,评说这两首诗不必太玄:《轻轻的五十克拉》除了让人略感故意(还没有达到做作),清淡中的暗指、转移都相当好,诗也完整。而《相见欢》的好却只有一半。它缺少与后三行佳句对应的前半部。好诗少了一半,便等于少了九成。而对其内部的多种阐释、多种可能、多种转喻,均可大有发挥。 本期“十面埋伏”其实很好玩。AT拿出来的路塞《班底木左上角,用画笔写的字》与小引所荐诗几乎截然相反。我看路塞的思路也很清晰啊。他不过是想探求一个古老故事内部的复杂(我听过很多哲学朋友严谨而罗嗦的表述)。古老故事的深处,完全可以写得很妙啊。但他的确发生了口吃(这个词抓得好)。周瓒推荐王小妮写海岛的诗(当时我也在驶离船上),推荐人显然心慈手软。那是一首细节虽然尖锐,但重复得令人心烦的诗。不应该满足于好词好句,不应该仅仅表现什么海的悲剧人生悲剧。好诗永远不好在表面上! 把一首诗一行一行地剖出来,盛赞与痛批,比站在远方讲坛上布道更有意义。 我下面想说的是:很多年以来,中国诗歌批评界人人都是战略家,像野战军司令一样一条又一条地涂写红蓝大箭头。
玄学的味道依然浓厚
是的,版主都是批评家。 与新近出炉的“十位新锐批评家”相比,我们的十版主毫不逊色。在对诗歌凌厉的感觉上,比那些所谓厚重的大文章,更尖利,更灵气。 也更业余。哈哈,我正是喜欢这种业余。 业余,永远是诗的最原始嘴脸! 那么,就把业余进行到底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国的批评家们忽然染上了大师的味道。他们挥臂吐草的收割机横跨整个麦田,而总是在一粒粒珍贵的黄金身上无情辗过(这其中当然包括我本人,而且我总是煞有介事地代表历史收割呢)。 我个人对“细读”的热望,可能正是出于我个体的缺失,或者我的种群的某种疾病。 当一个人总是写诗,他就整个世界全看成诗的材料。所以我爱看燕窝的小文。她从来都是一针一线地挑剔与想象着每一首诗的细节。她甚至常常马上就要动笔重写了。这,正是我所主张的审美式批评最原始的出发点。 一定会有人指出批评更的大功能。 没有错。我感到的,却正是这种更职业化功能的弊病。 这两年我对朋友说,我已经得了病。这种病是以敏感、高深和所谓文化,所谓水平为主要发作的症状。我早已不是文革时在小黑屋伏案狂读普希金的我。我是批评家啦哈哈,我再也体会不到一首诗带给人的那种巨大的冲击、莫名的兴奋、完全不知道哪儿疼的灵魂击打!拿来任何一首诗,我庖丁解牛一样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诗人的意图、诗人的路径、全部的词语功能,甚至诗人在哪里欢畅,在哪里受阻……哎呀,这种读诗,还算是阅读吗!我早已堕落为一个雷同的妇科医生,美丽对于我只等于结构与蛋白质。所以我写了《重新做一个批评家》。 是不是说清楚了呢。 我格外羡慕诸位由于美丽年龄和优质灵感而不断生发出来的大量关于诗的理论断想,但是我希望诸位珍视才华,收放自若地点击标的。其实,小引的关于“空与满”,木朵的“当代诗人都是宠物专业户”,甚至AT的“抒情的人应该挨这样的一记耳光”,都是相当漂亮的全局性思考。只是它们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理,或者说安放的位置可供商讨――它们都应该是另一种“论文”的方式。如果在每次的普通“阅读”中得到更多的此类光灵之感,比如每次得到一条丝一块布,版主们可另行缝制你们的龙袍了。 请允许我再一次重申《特区文学》“十大版主联席阅读”的诉求(也是我个人的批评理想),我使用标准语言(哈哈)定义如下: 真切的、零碎的、灵光一现的“阅读→批评”,不同于坐而论道的理论批评,这种从细微阅读出发的触动式评语写作,往往可以激发起一个人最原始的艺术直觉,因此它首先是实用的,也是属于读诗、评诗的双重现场演练。 现场型批评,对今天的诗歌可能更为准恰。它的新鲜无定论对批评者构成一种生命的催动与拷问。它要求一个人用最少的文字表述出最本质的作品评价。每一首诗,都在暗中搜索与牵动着评价者全部的诗歌积累与学术背景。因此,它既是实战的,也属学理的。 徐敬亚 2007/06/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