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湾(长诗)
■方文竹
1
“它不是一个村庄 是一个套中人的挣扎
在这里写下了他的城市 他的红花绿梦的霉斑
他的绝望的诗篇,梦幻的红葡萄酒”
我拿什么来肯定幸福和泪水 悲伤和苦难
肯定之后的肯定 不是纪念品而是事故现场
2
“在一个早晨,亚伯拉罕
带上儿子,告别妻子
向耶和华指定的地点出发”
生活的一角 我看见了小小的一滴水
怎样击溃了一座巨大的迷宫
一个怀疑论者搬弄着一堆陌生的名字和词语
将整座天空夹在腋下 然后逃之夭夭
时间的擦痕 弯下了腰的石头也会脸红
蒙德里安的红黄蓝
出自本土:浪子的渔歌
你半缺的神意击溃了哪一层无妄的风暴
一个饥饿至极的人不需要粮食和水
“这是真的吗” 昨天的我在问
我像一个死囚犯 又不知道刑场在哪里
怀揣自己的诗篇和翅膀
两端都是阳光 中间是被处理的一堆
玻璃次瓶像弃妇 渐渐光亮命运的暗道
“这是真的吗” 今天的我在问
我被什么东西推在大街上 两边是商店
拐弯处朋友的家关门 事过境迁
中间是桅杆林立 前后是浑厚的河流
接着是满船的游客
落日 拽住她的无边的裙裾
怎样让一个巨大的天空缩小 变质 然后
用体内的光将它照亮
我看见赤裸的肉体是圆月的边缘
一枚冷月刺到疼的深处 是一幅
怎样隐晦的图画 经年的血液在酣睡
看月光中的一根竹怎样精致的死亡
那些急得团团转的星辰如何回到我的手中
我怎样收集你的碎片 然后拢成一个整体
“这是真的吗” 明天的我在问今天的我
3
落日在皖东南的河流里 是一种慢
这是我七年前写下的句子
现在我让她提着
不是上升而是下降 她是大地画出的唇印
我俯视着它
大地托出她的杯盏让我的啜饮空前深刻
习惯于从内向外看 由此尝遍了
生活的毒药 像神农氏的百草图划过肉体
声音通过声音让时间的洞穴穿透一只最小的耳朵
小生活一下子八面扩展 呈几何图案
张岩松蓼青方子昂一帮从合肥赶来了 “写诗
是生命的必修课而不是生活的调味品”
我看着众人的手指的方向
在众多的手指中我选择一根手指
手指的蜘蛛藏于体内
我努力在张岩松的诗里挖掘一根手指
它掠过了北风的网与响箭 对准天窗
安庆的金肽频和福建的本少爷相隔几天先后来此
亮出了词语的手指 调侃生活的药方
“对于诗歌的生活 没有哪一处不可以修复”
诗歌除了诗歌的事物还有别的事物
相互剥夺 消化 将一个人渐渐耗尽点石成金
诗歌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是生命
生命在一个人的诗歌里是诗歌
走在路上 四周很安静 三个人等于两个人
两个人加在一起就会引发一个人的内心战争
没有硝烟 “词语是最后的伤口和命”
一个人可以去广东或宁波 乌鲁木齐
那是好友小三子 在皎洁的夜空下
找到当下性和我刚刚萌芽的想法
那是世界的狂潮和杂货铺 参考消息的零食
喂养着星光的碎片 土地的茸毛和嘴角的微笑
在迷路的人群中 我赶到他们中间像一只蝴蝶
夹入无物之阵 然后在时代广场不停地洗涮自己
最后在暗夜独自抓起一把星光
4
新闻人的耳朵被一座大厦的舌头咬住 加工
时代的脸皮让葡萄汁浸润 焕发出来的是金子的光
“物质决定意识” 真理是一只皮球被人踏来踏去
大众心理是暗锁又是晚霞满天的炎症
“今晨我看到日报上的一篇报道 村妇刘桂兰
因恋情不成投入你的漩涡” 我将这件事
写进《水阳江》一诗里去了
谁知那个抛弃刘桂兰的男子真的上门找我麻烦来了
我却心里一阵暗喜 这男人不知从哪里知道这首诗的
于是我在新闻人面前开始炫耀起诗来 诗不再是低人一等
“诗就是灵魂的新闻” 在报纸的缝隙间你找不到
幻想的月光已淋透单薄的衣衫 黑暗深处的出租车
送回了一个夜游魂的轻轻叹息 在那里黑暗中的黑暗
他完好地藏起了一种点石成金的
操作术 一堵墙后的招数
在那黑暗里的黑暗里,一个时代的主题柔软了
被他嘴嚼出七样色彩 可是
没有哪一种色彩属于他自己
于是他决计将自己的生活从头再过一遍
生活修葺一新 却抓不到它的把柄
一日的零配件在坏掉 一辈子的车辆在跑
黑暗却在那里不动 是一种慢
我看到了月牙湾后面的光
仿佛爱被阻隔了 却补充了大神的营养
5
月光的静 来自我的内心 洗涮着自己
月光的静 仿佛人世打下的欠条
我在月光的静里 不是债主 澄澈了时空
清理一生的污点和垃圾
今夜的月牙湾 一个洁白的仪式
让整个世界准备停当 俯首帖耳
大地铺开她无边的湿软的床单
金属在下沉 梦幻收藏家失业
王座像一个老人患上关节痛
心如石铁 也会梦见蝴蝶
今夜 我掀开一个时代的内衣 内伤
让诗歌成为一条暗道的签证处
让黑暗背后的黑暗与这无边的洁白呼应
洁白患上不治之症 发散于天地
上帝和安眠药同时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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