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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阿索拉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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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荐:彝族现代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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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1 | 只看该作者
米切若张:1963年7月出生,祖籍云南省武定县。著有《痴情》《情感高原》《天谴狮蹲留宝地》《三潭日月》《秘境高峰》《云雾屋脊》《攻坚》。现居云南楚雄。

米切若张(2首)


▲在北京  我想念故乡
在北京
我想念故乡
在我的故乡
山像山一样高
天像天一样蓝
云像云一样白
水像水一样清
在我的故乡
太阳像太阳一样晒
暴雨像暴雨一样泼
狂风像狂风一样刮
在我的故乡
喝酒像喝酒一样喝酒
高兴像高兴一样高兴
朋友像朋友一样朋友
做人像做人一样做人
在我的故乡
树木像森林一样茂盛
小草像绿洲一样茁壮
溪水像江河一样流淌
在我的故乡
山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生物
一掐就一包乳浆的嫩草、鲜叶
把母羊喂养得丰满性感
把公羊喂养得威武雄壮
青春期的羊们在山间自由恋爱、交媾
欢快地鸣叫着达到高潮
它们养一窝羔儿
比我的牧羊阿爸放几个响屁还简单
在我的故乡
鸟像鸟一样飞翔
(它们没有笼子)
在我的故乡
花像花一样开放
(它们没有温室)
太阳出山了
太阳落山了
它像山里的野孩
小脸红彤彤醒来
在山坳里伸几个懒腰
一蹦  一跳  跑到天上去玩耍
跑倦了玩累了 它眼睛一眨一眨
朦胧朦胧  跌下山谷
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第二天公鸡又把它叫醒
在我的故乡
春天像春天一样百花争艳
冬天像春天一样百鸟欢唱
夏天的裙子在冬天里飘扬
秋天的歌舞通宵达旦
在我的故乡
我的阿爸像其他阿爸一样大碗喝酒
阿爸的酒碗一端
全村人都醉了
我的阿妈像其他阿妈一样放声歌唱
阿妈的山歌一吼
全村人都醉了
在我的故乡
小男孩像小男孩一样爬树掏马蜂窝
小女孩像小女孩一样上山采野花
我的兄弟放下碗筷就去找情人幽会
我的妹妹换上衣裳就去和情人跳脚
星星知道我们彝家姊妹的快乐
月亮知道我们彝家兄弟的快乐
天地知道我们彝家儿女的快乐
不知道我们彝家人的
是还没有到过我故乡的外乡人
在北京  我想念故乡
想故乡的时候
酒碗一端  故乡就在醉酒碗里了
想故乡的时候
眼睛一闭  故乡就梦在睡梦里了

▲单身汉
白日端个半边碗
晚上睡张半边床

沿头上的孤树
风吹得雨淋得雷击得翻根不得
窗子下的苦竹
刀砍得镰割得火烧得刨根不得
土掌房里的男人
犁田得耙地得撵山得孤单不得
啊妹哟
蹦蹦跳跳的小伙子孤单不得
头发辫子打齐腰
是你风摆杨柳的背影
呆呆的远望
是我扑扑跳动的痴心

洋皮褂破了
你缝上热乎乎的针脚
天寒地冻我也不打一个哆嗦
光脚板上被枯刺尖戳着
你用绣花针挑出来又亲他一嘴
刀山火海我也敢踏破

阿妹哟一个人放羊回来
篱笆门关着无人打火塘灰冷着无人煮饭
寡酒喝醉了无人劝阻
独子个耕田耙地像是掉了魂
掉魂的人半夜躺在床上数星星

阿妹哟
单身汉的苦楚我独对你说
星宿不理我已经躲到天边
月亮不理我已经藏到山顶
有情有意你就转回粉嘟嘟的小嫩脸
有缘有份你就早日过门来做我屋中的人
早出晚归相呼应
地九天长双双影
干饭稀汤土巴碗中酿一坛密汁咪咪甜
茅草屋顶石块枕头鼾声响应香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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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1 | 只看该作者
究中心(美姑)副主任,副译审,中国民俗学会会员。与人合著有《凉山毕摩》《大凉山美姑民间艺术研究》等,编审出版有《中国彝文典籍译丛》(已出版1—4辑)《彝文古经》等数十卷,有近百篇介绍或议论彝族传统文化的文字散见于《民间文化》等学术刊物和报刊杂志。

吉郎伍野(组诗2部外24首)


▲远方
传说有条路通向远方
传说远方很远比太阳谷还远
传说远方正在节日充满诱惑
远方吸引我们
就象遥远的住牧地吸引我们祖先
就象我们祖先故息死亡亦去寻觅

我们走去
正因为远方的诱惑太美丽
尽管这美丽背后的内涵
有生之年可能我们无法诠释

我们必须默默地继续
当然我们会很累甚至已经很累
我们不能让瞳仁布满雨季
我们只能让笑声震颤火葬地

我们走去
我们很想用沉默的歌声点缀太阳
当落日西下或旭日东升
远方的诱惑会化作阵阵春雷
敲响行路人惊蛰的梦

▲山道
不在乎可否能以风雨洗涤
茫茫山道
寂穆无声
一声春雷
谁为谁而敲响
山道
默许如默的山道
谁为谁挚灯
偶尔几许的闪电
是谁   仍以妙手围追堵截
逼我忧心如焚
噫   山道
不要这般得寸进尺
我只想在微弱的闪光里
走出
走出这茫茫山道
回家
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黄昏
该不该从黄昏里走过
该不该拂一把晚风擦脸

黄昏里长着一条小路
小路边是亭亭的小花
该不该从小路上走过
嗅一路花香
把小路踏成花的血脉

其实不必解释
情是灵犀一点
我与你一样孤独
才在寂寞中寻寻觅觅

▲夏日
那时, 你站在
那座山上
阳光抚摸着所有的山

远处是绿嫩嫩的草地
草地上是温和的羊群
草地上有风轻轻走过
风把
流淌的汗水擦干.在远处
是山
和一些更远更高的山
山间有大大小小的山寨
山寨周围庄稼长得很好

就那时,你想起一支歌
你就唱.那支歌
在你还小的时候
你听父辈们
唱过无数遍,在没有
女性的地方,唱得是
思念勤劳的阿惹妞

现在你想唱
现在没有女性
现在羊群温和地啃着草
现在有风
可以把歌传得很远.你就唱
唱得痛痛快快,但不要含有
那种古典的伤感

现在你唱,远处的
庄稼长得很好
就象你的
悦耳的歌声一样好

▲野花
许多野花开在
山野上
有的像雪
有的摇荡着五彩的火焰
我说不出她们的名字

我是雪孵孕的后代
我喜欢象我的祖辈一样
在山野里
燃一堆火焰
周围是空旷的山
身边还有她们
一簇愉快而单纯的野花

然而,土地的呼唤
还有复活大山的期待
让我不能忘记
我是雪孵孕的后代

山野里
我看见开着的野花
我听见野花的呢喃
她们说她们在等待
等待冬雪的来临

可是我不得不告别
尽管我不忍离去
要曾知道
正因为爱与恨的折磨
我的眼里
才这样溢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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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1 | 只看该作者
阿牛史日:1964年10月出生,四川省美姑县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始,在国内报刊发表诗歌《黑土地骚动的儿子》《坐在土围子里的彝人》数十篇,有诗歌收入《神奇美姑》。目前,主要从事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著作有《大凉山美姑民间艺术研究》(合著)、《凉山毕摩》(与吉郎伍野 合著)等,曾主持国家、省、州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项目数十项。其中,有多项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阿牛史日(28首)


▲我的凉山表情
是沉睡的山崖仙人掌般深沉冷峻
风雨中依然孤傲的柏树
是生长了三千年亭亭若盖子孙
超越历史的路标和神秘的天菩萨
是苍桑的皱纹间迷人的风雨与求索
是一千次向着太阳倒下
一千次复活的男人之魂
是深埋地底忽视造型怀抱燃烧的希望
渴望火的洗礼只求火焰的精灵
是一则百读不厌的鹰之画卷
显示生命显示诱惑     
太阳悠悠曝晒宽阔的肩膀和动人的肌肤
我的凉山表情长成一部支格阿龙
一部西南彝志    一部十月太阳历
坚强    在凄雨冷面
洒脱    在不屈不挠

是跨越千年的呷嫫阿妞歌瀑与笑厣
月亮的笑声中宁静的夜色
是年迈的阿奶流动的神话和慈祥的眸子
父亲眼里和平的松尖溢出的芳香
年轻的阿惹妞蜜似的钟情和祝福
春天的冷杉不忍坠落的雪花
是黑土地上生生不息的金口弦
对五十六个兄弟姐妹的祝愿
是新生的婴儿代表生长也代表明天
我的凉山表情是满载希望的鼓点
珍奇   来自对和平的虔诚
热烈   出于对生命的理解
当蓝天响起一声雄浑的牛角号
我们集合所有的今天和眼睛
朝同一方向凝望
我的凉山表情幻化成一轮新鲜的太阳

▲黑土地   骚动的儿子
在木屋与太阳疲惫的对话中
我是你古老的经典里曲折的迁徙和希望
世代与命运交战的呼唤和旗帜
是纵横交错的山路写成的象形符号
是你封存了几千年的泡水酒的火辣之韵
是你经历四纪冰川第一株昂首宣誓的珙桐树
开放的第一片苦难白晰的飘扬
是你遗失河床太久
让激流挤满皱纹的石头的宁静与喧嚣
在你母性的河里等待
又一次洗礼有一天成为山的分子
是你沉默的三锅庄烘烤出的三原色
写在你出征的旗帜上的誓词

是立在山巅迎接第一声响雷第一声风暴
第一株倒下第一株重生的杉树
是你沉重的步履间第一声野性的呼唤
第一声不满第一声激昂
破坏孤芳自赏   破坏自已  重树偶像

是黑夜里第一个
不甘寂寞的背影和激动的手臂举起
当我认识你时已成为你光荣的一员
为了在众多的凝问中回答明天
视风暴为祝福的鼓音  狂肆为激越的呐喊
在你面前坦荡对昨天的思考和否定
是你多难的山庄分娩出的第一个顽童
是你笔直的身躯弯曲的脚印里
第一个用爱和恨的完美丈量明天的儿子
对你蹒跚老牛的第一声鞭响
是第一颗沧桑的种子结出的
第一次苦楚的希望
黑土地   即便海潮还在远方
你总该从我遗承千年的石磨中磨出
我揪心的呼唤
快点   再快点

▲断裂的希望
混迹于羊群同羊一起长大没有羊群高的那阵子
我们都是光屁股的小野孩小淘气
浑身的泥巴浑身的顽皮和自负
我们是彝家的后生
偷阿普的老巴斗抽两口我们也学学大人模样
因为我们将来都会有一个
绣了花的烟袋子  镀了铜的烟斗
我们也会长成大人   
抽上两口欢天喜地头晕眼花
咯咯笑声落满山野
惊喜羊群仍佯装若无其事
那些公牛野马大人如此驯服如此骄傲
我们也想试试
操着牛尾巴马耳朵
被野牛野马蹄伤我们一笑了之
光屁股的孩子也是男人
是男人就会长大
是男人就会破坏自已更新自已
风是有心的语言
当悠扬的风从山那边
一个很神秘我们没去过的地方吹来
吹得我们心好痛   在孤芳自赏中
我们突然长大
长大是男孩的骄傲春风的骄傲
我们也阵痛   我们也揪心
那天  一个叫长征二号的东西
从阿普的坟墓上空划过一个亮亮的惊叹
我们也想知道
第三宇宙速度
和封闭了几千年的自已的轨迹
于是  我们在火塘边咬了咬牙喝了出门酒   
我们也想潇潇洒洒  也想遨游太空放飞自已
把阿惹妞和商品竞争现代管理
共同注入野性的思维真空

▲涂血的忧思   梦及其它
烟雾  坠落
念念不忘的咒符
孤静  点燃愚昧的善良
雨与夜交织着难以说破的荒唐
紫红对鬼域的忠诚
贫穷潦倒的毕摩经书发黄得更为炫目
我怅然  莫名悲伤
目光  转向天空

苦对祖先艰难的步伐
坦荡坚定荒野求生的眼神
晾晒岩洞苦苦珍藏的神木
剪辑火的民族深厚的嗓音
但  我不能说尽苦涩
带去所有的真实
只好在夜色的脊梁上
努力辨析神台上的梦
咀嚼山鹰的故事和自已

为了在众多的凝问中回答明天
视风暴为祝福的鼓音  狂肆为激越的呐喊
在你面前坦荡对昨天的思考和否定
是你多难的山庄分娩出的第一个顽童
是你笔直的身躯弯曲的脚印里
第一个用爱和恨的完美丈量明天的儿子
对你蹒跚老牛的第一声鞭响
是第一颗沧桑的种子结出的
第一次苦楚的希望
黑土地   即便海潮还在远方
你总该从我遗承千年的石磨中磨出
我揪心的呼唤
快点   再快点

▲抽兰花烟的老人
赤裸着  黑色的肌肤
盘腿坐在篱笆的边缘
紫色的太阳融进皱纹  又让
岁月凝成茧
名字就是烟的名字  信念也有几分烟味
相聚的日子  揉一把烟
揉一把祝愿  揉一个民族朴素的思想
正因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才如此地深沉
每个烟斗   沉甸甸
抖出很多沉甸甸的故事

抽兰花烟的老人
躬身于土地深处  种植自已
象种植随意而逝的酸甜苦辣  
无声无息地在山风中结出很多

不锈的格言和子孙的敬畏
令你潜心研读其中的奥秘
烟斗炫目成一道风景
雕龙刻凤   刻进彝人情有独钟的爱
神秘的百褶裤   盖过一代又一代
仿佛草烟笼   一岁一枯荣
仿佛鹿角的演绎
一茬又一茬   遗传了对历史的尊重

抽兰花烟的老人
在黄昏中坐成三锅庄
坐成老练的雕像  蔑视风暴
蔑视孤独  唯独不蔑视
人类的真情
老人的烟斗依然是老人
如一座神秘之塔坐在你心里
抹不去的是
浓  浓  的  乡  情
▲泪辨
在雨季学着雨滴哭泣不是咱们的责任
咱们还得哭
沧沧桑桑的脚步走得歪歪斜斜糊糊涂涂
更多的在于自责和自悟
雨滴是太阳的眼泪   滋生万物
泪点是人生的清洁剂   洗涤苦难  
跌倒时男人也是小孩是小孩还得哭
清清醒醒明明白白认识自已走出自已
喝一杯辣辣的酒面对孤寂的残月
排泄所有的烦恼
所有的压抑和不知名的冬天
哭出泪光盈盈透亮如珠新的太阳就会升起
就会找到失而复得的惊奇
明天的叶脉上满天星斗

在雨季哭泣不是咱们的责任咱们还得哭
谁说泪点鼓不出济慈
鼓不成莎士比亚    离骚绝唱
须眉男儿也是大悲大喜的之躯
落魂失魄是苦难也是财富
哭在民族苦难的脊梁
泪光中看见理想    珠珠如玉
泪光中矫正航向    千帆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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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2 | 只看该作者
的惹木呷:曾用名,的日木呷。职业:行吟者、人文地理记者。1979年生于凉山,毕业于石河子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期间独立创办“火种诗社”,社刊《火种诗刊》后来发展为石河子大学文学艺术学院院刊、西北地区最大诗歌民刊。2004年就职于新疆经济报,2007年10月完成“古西域三十六国”寻访专题,历时三年。2008年8月回到凉山,就职于凉山日报,2010年1月踏上“彝人迁徙之路”寻访之旅至今。2011年1月于西昌发起并组建“灵诗社”,与吉洛打则、罗木果等五位友人创办《灵诗刊》。有诗作发表于《诗刊》、《绿风诗刊》、《诗歌月刊》等,作品曾入选《诗选刊》、《2002年全国大学生最佳诗歌选》、《2003年全国大学生最佳文学选》等。

的惹木呷(组诗5部)


▲天菩萨(组诗)

●传说之一:木洪玛尼乌
谣:木洪玛尼乌,木洪玛尼乌,
渴了喝一口,不渴喝一口。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
这里讲述的所有一切
都将与你有关
因为今天所有的文字
都从你破旧的羊皮袋子取得

我这个人你如果不认识
的日木呷是我的名字
我的母亲是英雄阿的达达第二个孙女
她有着一双泉水一样安详清澈的眼睛
她是翻了三十三座大山赤脚走进
父亲那座黝黑的茅屋的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
我这个人你如果不认识
请先记住我的父亲
他的巍峨的名字将与某一座岩石有关
他和我的母亲一起生下了我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啊
我的祖谱从苍天大地开始
和流水一样漫长而恒久
可我现在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我在这里讲述的一切
都将与你有关
因为我今天所有的文字
都从你破旧的羊皮袋子取得

我要说的是有一天
圣智者毕阿史拉则和他幼小的女儿
驱邪逐魔来到海颠滋莫家
翻了三十三篇经文作了三天三夜法事
海颠滋莫家屋顶凝聚的乌云终于松散
“乌云散尽的时候,圣智者毕阿史拉则的灵魂
将飘离他的身体“
“尊贵的滋莫从不允许比他圣智者活着踏出他的门槛”
尊贵的滋莫家善良的女仆送饭的时候也送来了天机
我们的圣智者又翻了三十三篇泛黄的经文
一段咒文引来一片蝗虫
世界开始昏暗黑夜就要来临
蝗群黑夜一样经过的地方
滋莫家丰饶的田地就象野狗吞躏过后的牛羊骨架
光秃秃不再寸留一丝生机

世界开始昏暗  黑夜已经来临
惊慌的人们点起火把四处奔走与黑暗交战

我们的圣智者就是在
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
离开了这片黑暗的土地
该收拾的已经收拾
该抛弃的已经抛弃
我们的圣智者牵着他幼小的女儿
从容穿过滋莫家阴森的宅院
又开始他们无边无际的游走

那个时候巍峨的木洪火菩高挺入云
巍峨的木洪火菩山上没有泉水
我们的圣智者和他幼小的女儿
经过七百七十七个日夜的爬涉
翻过九十九座大山
渡过九十九条河流
逃过九十九次磨难
来到巍峨的木洪火菩
没有泉水的木洪火菩
那时侯我们幼小的女儿已经饥渴难当
她稚嫩的意志再也无法承载疲惫的身心
我们幼小的女儿就要倒下
我们圣洁的月亮就要被乌云吞没
我们明天的希望就要又一次被轻轻割断
我们幼小的女儿嗓音细若游丝

“阿达,我好渴”

木洪玛尼乌,木洪玛尼乌,
渴了喝一口,不渴喝一口
巍峨的木洪火菩山上原本没有泉水
巍峨的大地上原本没有日月运行无常
我们的圣智者端坐在巍峨
的木洪火菩山上静默如一棵修行千年的老树
等到太阳挣破黑暗步入天空
我们的圣智者回神过来手指轻轻一点
一汩清泉从此留芳百世
一汩清泉从此坐在巍峨的木洪火菩山上
象一只眼睛清清明明看着世界象一个孩子
在慈祥的笑容里走走停停

木洪玛尼乌,木洪玛尼乌,
渴了喝一口,不渴你也喝一口


●传说之二 :比尔拉达(组诗)

1、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玛波俄尔是一个地名
住着许多花草树木和布谷和野兽和彝人
彝是一个随意性很强的族群 从古到今
火花一样闪现的真理随着草木一茬一茬起来又消失了

玛波俄尔是一顶竹编的帽子
有这样一座山,山顶上隆着一座小山
站在山脚远远望去帽子顶着蔚蓝的天空
几朵白云飘飘悠悠仿佛几条洁白的帽穗迎风飘展

一位坐在山上牧羊的老人这样说过
彝族历来不多的真理几乎
掌握在老人的手中并且越老越纯粹
那时侯我正好走到这座形似帽子的山上

山上正好坐着一位乘凉的老人
他这样告诉我:玛波俄尔,竹编的帽子
我就这样毫无来由喜欢上了这种解释
其实这个世上,很多解释都是不需要来由的,我想

你如果想去传说中民风最淳自然最美的比尔拉达转转
而你又正好是从喜德尼波出发
你就得经过这个名叫玛波俄尔的地方
玛波俄尔这个地方可有可无
可有些时候你就是不得不经过它
就象两个悬崖中间的一座桥 它没有悬崖那样引人注目
但你就是不能把它忽略了

翻过玛波俄尔 夕阳已经西下
一个地方落在身后了,一个地方还在你前方
我想玛波俄尔这顶帽子的意义就在于 站在这里
你可以同时想到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

凉山山形陡峭
你翻过一座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岁月就象流在峰谷间的风,清凉缓慢而无形
彝族人对于时间的理解向来是以记忆诠释的
比如祖谱

一想起祖谱
胃就开始莫名其妙强烈地抽搐起来
我想我是饿了就着路边一口泉水
我解下布袋把糌粑倒进木碗和水搅拌然后一口喝干

饥渴感渐渐过去 我又开始想起祖谱
是的,祖谱,对于一个生来就在深山里游牧的民族
是唯一可以抓住的历史了

这个黄昏,我翻过玛波俄尔,一步步走进黑夜

2、从一段历史到另一段历史
比尔拉达是天底下人们最向往的地方
听说那里的天空最美那里的悬崖最陡
那里鸟儿的歌喉最甜那里生活着最烈的
马匹和最直爽的汉子

彝人没有宗教所以没有虔诚的膜拜
彝人只有向往,对某一个地方由衷的向往
比尔拉达就是一个可以让你由衷向往的地方

从尼波到玛波俄尔再从玛波俄尔进入比尔
一路上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清风明月绿色遍野
天地间充斥着松涛单调而雄浑的吟唱
这就是凉山,曲折而美丽而引人暇思
一朵野花,一溪流水就象一面镜子慢慢映照出你的影子
越来越清晰
你凑过去想探个究竟的时候它又缓缓地散去了
就象八卦里永恒互济的一对黑白鱼
一轮一回中谁看清了这世间无尽的奥妙

阳光洒在荒凉的大地上,漫山遍野都是风的影子
信步走过一片又一片森林
你感觉你在渐渐走近一个未知的世界
一些久违的感觉慢慢回到你的心中

进入比尔已是深夜,月色透过时稀时密的树枝照在路上
凉山的月亮是明亮纯净的,月亮底下大地祥和安宁
偶尔几声夜枭飘起过后,夜更加宁静

随手叩响一道柴门,主人就起来了
凉山彝人的柴门就象他们的心,随时都在向你敞开着
主人热情地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
挨着火塘上首坐下  拿出醇香的荞麦酒摆摆香醇的话题
话题在浓郁的酒香里自然展开
首先从祖谱开始,祖谱从天地开始
一代一代挨着背诵下来天下就只有一家人了
在凉山,祖谱是个很神圣的话题
也是一个彝人出远门身份的证明

崇拜祖先,对于一个在深山里长久游牧的民族
是和冬天需要取暖那么自然

火塘里的柴火已经加了三把 该吃的也能吃了
一边回味历史,一边啃着烧焦的土豆,思绪开始恍惚
眼前橘黄的火焰突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我想总有一些时候,灵魂和肉体是可以分离的
灵魂飘到天地间历史中去了
而肉体正坐在火塘边大口地啃着土豆
直到主人一碗清凉的水里我看见我的灵魂
赤身裸体躺在我的手心
水流经过五腑六脏
思绪顿时象雨后的大地一样湿润安静
我知道我又该上路了。是的,又该上路了

一个人在夜空底下行走
一个民族在山林里安详地进入睡眠

3、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太阳出来的时候
我发现我在一座山上迷路了
凉山的早晨云雾弥漫
十米开外的景物一片模糊
无法知道你的脚步载着你正走向哪里
露水清凉地打湿着你的衣物,身体及发肤
然后一点点渗透到你的血液里
血液慢慢安静下来,心也就不慌了
这有点象西方宗教里盛行的洗礼
只是少了宗教仪式里那种庄重的色彩
洗礼过后,灵台一片通明
世上本无所谓方向
你走着,你听见自然的感召
你突然理解了你的祖先
千百年就这样晃晃悠悠浮出水面
你坐在你的影子之上和花鸟虫草和树木这样亲近地交谈
从它们清澈的眼睛里你看见露水从叶子上滴落
化成烟雾升腾而去
天空就这样形成了
云雾散去,太阳出来,站在山顶,举目四望
原来我并不孤独,山坡上白的黑的羊正在悠闲地吃草
不远的一棵松树下,坐着羊群的牧者
他嘴里含着烟斗,有一口没一口吸了又吐
他盘腿那么随意地坐在山顶上
望着远方,眼神空阔而干净
远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
你看见一只老鹰, 这天底下最孤傲的动物
这彝人心目中力与美的神
你想起小时侯,你的父亲说“要学会鹰一样飞翔”
你想起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
中间宽阔的山谷间飘飞着无数色彩斑斓的
羽毛和翅膀和梦想
你没有去打扰牧者,你拍拍衣襟上的风
随风而去

4、从一条河流到另一条河流
沿着比尔河溯流而上
一路上河水叮咚鱼儿在水里游泳鸟儿在岸上歌唱
蓝天白云青草绿树和漫山遍野开放的索玛花
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
凉风习习,吹在脸上,吹过水面
水面荡起波纹,象婴儿脸上纯净的笑容

牧人们的足迹随处可见
云雾深处,彝族人家青绿的木板房屋若隐若现
远远传来另一个世界清脆的声音
而水流越来越细了

比尔河到了上游就细成了一条白线
线头就在木洪火菩半山腰
那里住着两户人家

叩门问路的时候
一个姑娘一朵云样飘到我的眼前
它的红黄相间的百褶裙迎风招展
她微笑着,象一朵洁白的野花开在脸上
她为我端来一碗泉水
她说:到山顶的路还很长,先喝一口吧
她还说她的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
守护着比尔河的纯洁
她的声音百灵鸟一样婉转清澈
一点点渗入我心灵最柔软的部分
带来一阵眩晕

一阵眩晕过去之后
我起身爬上山顶
山顶上有一口名叫木洪玛尼乌的圣泉
无论渴与不渴,我都要喝上一口
山的那边还有一条河,流向人间,河水已经略显昏黄
它期待着我用一颗纯净的心灵
千年如一日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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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2 | 只看该作者
罗逢春:1986年生于贵州赫章,2007年华侨大学汉语言文学系毕业,同年赴印度尼西亚棉兰工作,次年底回国,游荡川粤,终回黔中,现供职于百里杜鹃风景名胜区。曾在《山花》、《青年文学》、《星星》、《诗选刊》、《中国诗人》、《中西诗歌》、《天津文学》、《黄河文学》、《福建文学》、《特区文学》、《文学与人生》、《高原》、《独立》等刊物发表作品。

罗逢春(20首)


▲索玛大草原看晚雾
从那些不明其成因的天坑
的繁茂叶片之上,迷途的天马开始
轻盈的还乡之旅
 
夕阳那捂得发烫的罗盘
如同一个无法挽救的王朝逐渐式微
牧马人在回家的路上,远去了
 
马蹄声……模糊如一部暧昧的断代史
 
月上中天,星星像你汹涌的
发光而沉重的泪滴,一任往事的白色轻蹄
托举着越过你和天空永恒的分界线
 
此时要是不用思念,该多好?
即使高处不胜寒,也可以学习露水
相拥于这来自远古的刚刚返青的蕨草
 
相忘于这小如尘埃的不断消逝的宁静之乡……

▲礼物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
的好时候!
 
而我们相向而立
数星星。
有两架飞机相向而行
可惜航线不同,并未发生撞机事故。
它们将顺利抵达终点
如同心中的一块石头
终于落地。
 
后来我们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如同五线谱里
两个固执的音符。
 
或许我们体内
都藏着一件乐器
可能是洞箫,也可能是吉他
但它遗失得太久,我们不得其法
早已按捺不住。
 
演奏之事,我们恭敬地交给
命运之手
但是谁会被听见呢?
谁又能听见
这沉默的乐章?
 
是好时候!
但你读过法律
知道自由裁量权不能滥用。
我通晓古诗,知道关关不同于哄哄
决不是此时那只猫头鹰的杰作。
 
我们都是良民
杀人放火的事并未发生
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在诗中记下:
此夜清宁,如同礼物。
  
▲地质灾害
下面是什么?
是煤,很多很多煤
它们太挤了,所以经常吵架
互相发火。不
是变质的良心,如果他们知道这个词的话。
上面呢?是土地,房屋和人。不
准确地说,是裂开的土地
撑着风随意穿墙而入的房子
是裂开的房子裹着即将裂开的人。
他们称之为地质灾害。不
是人的灾害。
想想正被掏空的岩层,和崩裂的土地
想想那些黑洞洞的矿井入口
想想嘴唇、鼻子,想想眼睛
还有皱纹……掏空,变形
一切多么相似。
问题是
你允许谁掏空了自己的脑袋和心灵。

▲黑夜里应该做什么
对于两情相悦的人来说
一切自然而然,随便找个地方
幸福得像乞丐一样,躺下来,聊聊天
或者睡觉,什么也不说
要说就说单音节词,嗯,啊……
接下来就是自说自话,或者梦呓
什么也不用想,要想就想江山起伏
水草肥美,就想桃花在流水里坐忘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另一些人的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他们置身黑暗如同身处战火之后的废墟
置身于深深的愧疚,和一种难以割舍的
拥抱(也许),或者一所不能居住的老房子
仿佛不是他们自己
而是别人独自躺在自己的黑暗里
……算是吧,也曾有过美好的时辰
如同头顶的星光,在眼里迷乱而遥远
越来越遥远……除了低下头还能做些什么
一低下头就窥见心底的黑暗升起
把自己倒裹起来,如同一个鬼才知道
会寄往何人手里的包裹

▲漆树
不要怜悯它
它的命运是刀子
它因体内藏着一条微毒的河流
而上了刑场
它以为隐藏得很好了
可惜皮不够厚
如同纸包不住火
它被一刀一刀地割开
流出黑血,浓稠得似乎是伤及动脉
它依旧挺立,沉默
似乎无事发生
它没有死,这很幸运
它没有死,继续着挨刀的命运
它没有死,甚至活成了一种奇观
但这是值得称道的吗?告诉我
当一个拥有这么多嘴的家伙
承受如此多的丧失而不能发声时
除了叫漆树还能被指称为别的什么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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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3 | 只看该作者
俄狄小丰:原名蔡小锋,1978年生于凉山宁南,2003年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现为政府职员、凉山州政协委员。出版有诗集《城市布谷鸟》,另写有长篇小说《天菩萨》和《第二代伤痕》待出版。至今已在《民族文学》、《星星诗刊》、《四川文学》、《诗潮》、《凉山文学》、《民族》、《新大陆》(美国)、《海外诗刊》(加拿大)等国内外期刊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一百余篇。

俄狄小丰(组诗1部)

火塘边挤满众神的影子(20首)


▲山上的阳光
山上的阳光
洁白耀眼
几千年照射同一条黑色的河流
多少人枕着神话的臂膀
听着远处的风声   沉沉睡去

山上的民间
终年的幸福和痛苦
都像阳光一样炽热
轻轻掀开几千年夜的黑被吧
你就看见祖先们不死的美梦
以及我们的星空一样的梦幻

我们的祖先爬上山顶
走近太阳几千年以后
山上的阳光
开始失去自然的约束
以黑皮肤的形态
走下山

于是
神话中的美人
合上千年不眠的双眼
在阳光开始迁徙的地方
躺下成无尽的黑夜
于是
我们踌躇满志
周身染着阳光的颜色
四处闯荡
黑色的河流因此枯竭无影

很多年之后
只有山风躺在古老的河床上
奄奄而流   孤独忧伤
而阳光的翅膀
热情而勇猛地撞向遥远的高楼大厦
却不幸折断自己
落下来
死了

如今
山上的阳光依然无比灿烂
只是没有人宁愿把它带在身上
走下山来
而我们再也听不懂
从河谷间传进来的声响

▲火塘边挤满众神的影子
流动的高原在冬天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条轮廓线挂在天上
上面行走着一群白色的栅栏
这是我们遥远的山寨

黑色的百褶披毡
披在牧人身上
变成秋耕后的土地
一场雪过后
总有羞答答的姑娘出嫁
送亲的队伍
踩出通往春天的土路
而我们的五彩腰带
把冬天捆绑在山上
就像拴住心底的影子

整个冬天
我们忘记山上的湖泊
一碗亮亮的酒
让我们想起谁的双眼
在封雪后的高原
我们无话不谈

山上的冬天
孩子们丰收神话故事
火塘边总是挤满众神的影子
一天下来
孩子们便无法入睡
都变成了星星
在夜空里闪烁
穿披毡的天神
就坐在山顶上牧放他们

这便是我们遥远的山寨
过冬的故乡
积雪下面
一条条通往春天的土路
正在召唤我们在远方迷茫的进步
                  
▲冬天的视野
这是一次背弃时光的逃离
夜   异常地在不远处潜伏
偷窥我们缓缓流入冬天的傍晚
夜  在不远处潜伏
是白色的

白色的夜
潜伏着,跟在时间的背后
我们不曾回头
就这样被迎面而来的晚霜
浸透

夜  潜伏着钻过门缝
变成一张巨大的白色方巾
洒着迷人的气息   轻轻覆盖女人们的胴体
我们从此守着隐没的爱情
曲卷在夜色中
无声无息地触摸生命的震颤

夜    随后缓缓爬上我们的身体
我们从此在冬天的视野里盲目行走
全身雪白  接受夜的孵化
等到一场老人的葬礼结束之后
我们重又走出冬天
在相视的一刻
我们  突然失去了记忆
感觉轻如羽毛
夜   终于潜伏着湮没诵唱的家园

多年以后
古老的宗教
夹死在祖父的深皱间
一百年虔诚的过去
只算一根苍白的发丝
我门就这样面对一张张遗照
想像历史的变奏
                              
▲祖灵面前
记住了你的发髻只许神灵抚摩
记住了你的信仰永不泄露
那是因为你的降生密不透风
只有森林如此深厚
记住了万物有灵
记住了我们都是有约而生

一副木架
曾把多少星座占为己有
你傲然上座
闭目千古
祖啊   唯一不欺骗你的是日月星辰
多少毒誓正在成为美妙的戏言
你是否还要千万次重复的巫唱
我啊  也是你们约定而生的孩子
却轻轻一笔拆散了你们的戒备
我多想举起皮鼓
叩问你们是否后悔莫及
但我已不再吐辞如流
祖哦  多年以后
后悔莫及的也许不是你
那酒后悲唱的子孙
时常从头相识

昨天   支格阿尔站在你的肩上
英雄髻闪烁着阳光的预言
而今   我能告诉你什么
年老的毕摩站在风中
招唤那些流浪的魂灵
却已枉然
一地雪白的鹰羽
在你们曾经路过的地方变成冬天的童话
那是我们应召的未来么

祖啊   我还能告诉你什么
我们的女人正在焚烧爱情的森林
生命的葬礼渐渐枯荒
我们将不再入约
祖哦  请你原谅
我也一样远离自己
不可救药

毕摩忧伤的激情
是你们在天的宽慰
但我们的欢乐与痛苦早已同葬一墓
哀伤正变成魁丽的花朵
开在我们渐渐模糊的骨节上
而你们的世界是否从来洁白无暇
祖哦   假如注定我们都将被抛弃为流浪的鬼魂
在天上擦肩而过  互不相识
那么   请诅咒我吧
把我咒化成图腾年代的最后一朵乌云
再一次酝酿传说中的最后一场远古洪荒
让神人支格阿尔欢天喜地在灯红酒绿中
再度重生

▲汉字进山
从古甲骨片上纷纷而下
汉字   汇成河流
历经千年沧桑
抵达异族山寨

汉字   鱼贯而入
冲破寨子古老的篱笆墙
淹没寨子
载自异域的水生物和陌生的垃圾
漂浮在上面

汉字   纷纷爬上岸
首先占领我们的舌头
再顺势进入我们的体内
争噬五脏
等到饭饱酒足
便涂脂抹粉
从我们的口齿间转世
成为山寨的声音

汉字   风流嚣张
成群结队追逐女人们的裙角
甚至变成伶俐的小鸟
飞进少女滚烫的怀里
竞技筑巢

汉字  得寸进尺
白天里挂在人们的衣物上
撕扯人家的历史
晚上便爬到孩子们的鼻尖上
调戏   使山寨梦呓成灾

汉字
围住火塘   拥挤不堪
有的还跳到锅庄石上
舒坦地烤火
并聊起众多祭祀的起源
和神话的似是而非

接下来
汉字  被我们擀入披毡里
成为亲戚
还怂恿它们混进女人们的私语中
汉字   开始沉湎于酒色
成为豪言壮语
成为陈词滥调
汉字
水墨的骨架
继续在唱诵者的舌尖舞蹈
骄傲
脆弱

最后
汉字成千上万
爬覆我们周身
充斥软弱的细胞
从此
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符号
在山里自由走动
汉字   终于占有山寨的寸金寸土
水生物随之繁殖
垃圾随之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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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3 | 只看该作者
沙辉:1976年生,盐源县人。2011年4月出版诗集《漫游心灵的蓝天》。致力于“祖先情结”写作。

沙辉(组诗3部外3首)

▲我睡着也睁一只眼观望奶我的人间(祖诗)

●山寨通车:中国农村大写真
土路蛇形延伸苍茫大地
车辆的响声打破山寨千年沉寂
不见颈项挂铃铛的马匹

现代铁骑摩托在公路扬尘而来绝尘而去
尾气卷起尘土舞蹈
去年,我看见它在深山密林跋山涉水四处穿钻奔突

山坡一夜间老了,头发稀疏或者秃顶
是谁充当理发匠来这曾经是狐狸路过处的山梁搜刮民财?

路两边各有一棵歪脖子树孤零零与风纠缠不清
喜欢恶搞的车辆不仅路过还扬起尘土撒向它迷乱的眼

(我的斧头比父亲的锋利
而我的欲望比锋利的斧头锋利)

多年前一棵千年古树哗啦倒地
那是它阳寿已尽寿终正寝

直到现在尸身横在路旁深沟两边
连狗也不去问津

粗大的痕迹默默昭示它曾经是王
如今连虫子也欺负它随意在它身上拉屎撒尿
腐烂的气息从寄生虫的家门口微微飘来

生命夭折尸骨无存却
虚张声势立在半坡的树桩
犹如人类被砍去指头的指头

下车撒完一泡尿的间隙
我用一指禅轻轻一点淋过我尿液却
故作姿态挡在我面前的一根树桩
没曾想它举手投降一头栽倒

多年前被它潇洒拦截在脚下的滚石得到解脱
它大叫着带上夸张的去势奔跳而去吓得
我心惊肉跳头皮发麻无力尖叫的嘴
空洞如对面张开千万年合不拢的山洞

第一批抢占山头的商人来了
他们的屁股后跟着第二批
带着的都是山里人第一次见识的现代化武器

山里的资源被洗劫一空了
空山空水空天空地空空气
一片空景

运出去十车
运不进半车

这就是商品的价值!
这就是等量也不等值的交易!

现代文明喜滋滋来了
传统文化寒噤噤走了

机器的轰鸣现代化的吵闹打破万载宁静
山吓得魂飞魄散无家可归卷缩暗洞永世不得超生

山里老人猫狗一样枯坐在猫狗边
平生第一次感知人间还有无奈一词

内心空洞只有把那只还活着的狗或者猫整个儿装进去
             2012.1.26.于巫木乡下路旁山坡
●关于我是
我是山间那一块用我无法触摸的内心温度感怀人情的冷石
我是睡着也睁开一只眼关注人间民生疾苦的天上那一颗闪亮的星
我是生根于峰顶张望婴儿出生歪耳聆听婴儿啼哭的那一棵慈爱母树
我是站在历史的山坡凝望历史的那一块破旧古石
我是抚摸死亡让大风安静的那一片永恒密林,
我是问着路来寻觅亡灵的那一部指路经

我是原野,推生出城市
我是草地,茂盛成森林
我是山川,裙下滑出平原
我是海洋,退潮诞生出陆地
我是大地,生育山川,河流,森林,草地,出路,土壤,雨露,生灵……
我是宇宙,母鸡下蛋般下出地球,太阳,月亮,星星,魂灵,真理,力量……

哦,我是万物的始母
我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
我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
我正襟危坐母仪天下,我母性荡漾轻抚万灵   
……万灵端坐母性裙裾

九十九代后的经卷里留下你的气息,万年的天空飘忽你的魂灵
子孙念经念出我的名字,白云来去轻抚我的身影

我是上天派来化解人间苦难的佛陀
我是指引现代人飞出困境的圣鹰
我是大地上那一棵为人类悲悯的草
我是那一股来去自由关怀的风  

千年的经书翻在我的手上不会烂
万年的经幡迎着人类的气息招展而不会飞走
天空不纯洁了我去清洗
大地苍白了我去书写
我疏散大海上聚拢的风
我哄拍在时间之床上哭闹的季节

野草寂寞了我去耳语
飞鸟孤单了我去陪伴
万灵的创伤我去敷疗

我让意欲涌动的山独坐静思
我让预谋盘腿打坐的水流动
我让不安分的巨石打禅
我让生命密码融进水滴渗入大地和万物的深层

我从黑夜牵引孤独者渴饮阳光
我从傍徨者内心迷宫领他找到走出自我的道路

哦,我是传递支格阿鲁神话的那个鹰族千百年来的又一滴精血
我是从远古孕育而来的一个彝人
带着自己的使命在今生今世飞抵人间                                    
                  2012.2.10.盐源家中

●让我走向山寨走向灵魂
在一个孤独的夜晚,
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
跑了跑了,你的情人;跑了跑了,你的灵魂;
我说等她吧等她,那热心肠的夜晚又说:
哎呦,跑了跑了,你的语言;跑了跑了,你的思想;
我说等她吧等她吧

因为我知道——
她走了一程会回来找我,
我知道宽阔的高速路尽头在密林山间饮水沐浴,
我知道机器的轰鸣听得久了会长出耳朵和眼睛寻找幽谷鸟鸣;
她出走耍够了会跑回来拥抱我,
因为在我的山寨狗会说话花会含笑鸟会调情、
草会抚摸空气会流动轻声细语的话语会牵着绝美的意念飞翔;
我自信她移够了情别够了念会坚决折回同我拥抱、热吻、
交换我们各自从大自然采集的生命露水,
因为那个现代化都市已经成为无趣无味无能的聋子哑巴性变态;
因为这里野性十足野味天成海阔天空却
有密林幽深软草抚慰谈情说爱最隐秘。

早一步归来吧,我的所爱,
梦幻都市有屋金贵容得下你身容不下你心;
早一天是一天回来吧,我的所爱,
吵闹的街你麻木的人受得了你灵动的魂也受不了;
让你的魂魄一起回到这里呼吸自由捕捉绿风,
让你的身心一起回到这里把幸福当枕头把甜美当睡床。
让你变成婴儿投胎这里,
让她爱抚;
让你变成女人灵动这里,
让他赐爱。

深山密林里有你始祖母召唤让你去依偎,
三山五岳上有你初朴元宗呼喊你去拥抱,
这里是你天堂般潮湿宽广的乐园。

我们将在这里双双放牧歌声,
手把手抒写童话,
我们将在这里播种和收获生命。

——我们的孩子拥有青铜般的骨肉花朵般的脸蛋
白云一样自由纯洁的魂灵石头般坚强意志,
他们是吃着泥石睡着草木呼吸着山风骑着大山同太阳握手的
自然之子。
哦,亲爱的,难道你不知道自从你返祖归宗,
你的肤色是黄金般的闪光,
你灵魂年轻身轻如燕;
哦,亲爱的,你还没感觉到吗?
——我们已具有了鸟一样唱歌的欢乐
草一样返青的地根。

我们已是这里真正的蓝精灵。
            2012.2.8.岑摩尔库盐源县居所

●一个翻阅着石头经书抱一座山给情人的王者
独立是灵魂金黄色阳光下荞麦钙质
自由是文明从远古泊来的风

黑胡须黑皮肤黑骨头持笔在黑色诗江湖闯荡
他以黑色擦尔瓦为翅追赶黑色彝风
他用粗野的手孩子般把头顶的光环撕毁丢弃

他如一头雄狮巡视旷野到处留下王者的气息和体味
时时在一片黑色广袤场域卷起新一轮圈“地”运动
用笔刨着他和他族群的根
挖掘地域写作金黄色矿藏

当全世界人一窝蜂使出吃奶劲各自赶往
一个叫大都市的巢穴
趋之若鹜追逐一种叫现代化的舒适生活
唯有他披头散发拨开来势汹汹的人群往回跑
他说他和他族群的魂遗失来路要去捡拾
我看见屈原的魂魄附着寄生在了他的黑体
因为他黑发披肩黑须拖地
因为他迎的是古风问的是苍天看的是古往今来的黑水
他左手捧着的是被他视若珍宝的破烂祖经
右手拿的是据说能被他当镜子映照“根性”的坚硬母石
他左眼观望天空右眼审视人群
他的左心房揣着母亲右心室藏着情人
他日日飘着黑须在山上寻找他的黑石
企图从中翻动他的黑经
探访祖先黑色英灵
他常一个人溜进密林
幽会拖着用星星装点裙裾彩裙飘飘的九十九个情人
让她们何其壮观的簇拥他成为王
这个人旷古执着也有着绝对狂野的王者风范
如今他尝试用黑长须掩盖黑情人的裸身
亲近两个被雪片和密枝细叶覆盖的野果子
然后用黑色的野性抱一座山送给情人作为馈赠
那一天我听到祖先神谕:
你的魂灵和生命之谜被压藏在山野某处
我因此逆着冲向城市的人流并与此人不期而遇
于是我望见他的周围总卷着一股黑风
看见他走过何处背后都会引燃一股远古而来的黑文化
              2012.2.8于岑摩尔库盐源县居所

▲祖灵闪烁:手机上的诗迹(组诗)

1、
六百六十块广袤大地曾被先祖的足迹丈量,五百五十片草原
曾被祖先的牛羊蹄抚摸;
八千八百道坎曾被先人翻越,七千七百个山寨曾被先辈建立;
九万九千处人间烟火是前人点亮,八万八千处篱笆是祖先围就;
茹毛饮血,刀耕火种,一粒粒粮食立在族谱之上,
汗水浸泡每一寸土地;
牛羊血浸染每一棵原上草,一滴滴血养育一字字经文,
一个个祖先归位六祖之父阿普杜慕身旁。
               (2012.3.7)

2、
我是祖先一脉相承的宝贝,我是我自己的宝贝。
看我那生命多美,灿若星辰,艳若鲜花。
在每一个属于我的时日,我在生命大地种植自我,
然后我看见我的生命正和着时日努力生长悄悄怒放。
               (2012.3.7)

3、
我的生命短暂娇艳正若一朵鲜花,从父亲的臂弯醒来,
在母亲的裙角盛开。
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风雨雹雪的洗礼,
带着我的前世今生。
花开一季,千朵万朵汇成花海装点一个季节,
我活一世,与友亲同伴激活一隅世界续写一页人类历史,
站立成父子连名中的一个符号,让热爱生命的后代
匍匐而顶礼膜拜,一如我含泪叩拜把祖先的名字捧若神灵。
               (2012.3.9)

4、
前辈耕耘原野的空静,我在城市收获匆忙;
父亲占据着天和地,我在人海楼群间穿梭奔忙,
也不过摊上容一屁股的一把椅子睡下一个身子的一张床位。
父亲,百年之后,在沉淀着人生辛酸的杯子——
谁的分量多于谁?在称量幸福的秤杆上,
天平终将趋向于谁?
                (2012.3.30)

5、
距离是可以缩短的路程,时空是不能压缩的气球。
我与父亲是几个车程的距离;我与父亲隔着几十年的时光
我走向父亲的同时父亲同时离我远去。
                (2012.3.30)

6、
我以文字为食正如牛羊以草为食,我耕耘字词正如先祖放牧牛羊;
文字带走我的体温救活它的呼吸,我活于书页正如文字活于纸张,
我呼吸词语,如同鱼儿在水中把自己语言吞吐成水泡;
文字散落成我的一个个日月星斗,纸张搭起我走向天堂的台阶;
祖先沉默在土地,我将静默在词林句丛;
百年之后,你会从那些字里行间
瞥见我热气腾腾的两行足迹,和我生命的一脸严肃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以及一个活脱脱的、有可能卑微却正义的灵魂,
而我的子孙,会站立历史的山头,向天而祭一个曾经活着的先祖
                  (2012.3.29)

7、
隔着时空,我与祖先同呼吸,
在漆黑中,先祖领着慈祥的夜引我见光明。
我的生命可能笨拙,我的命运可能单薄,
但是为了灵魂的纯洁,我坚定的跟着祖先。
                  (2012.3.23)

8、
祖先坐于漂泊在夜空的月亮船注视
我牵气球一样牵着月亮船在原野狂奔

我的肉身在浮世承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我的魂灵在人世过道拐角与先祖逗乐嬉戏
                  (201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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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4 | 只看该作者
达西杨解: 1974年9月生于攀枝花盐边县,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硕士毕业。现就职于攀枝花市文联从事文学编辑工作。现倾向于神秘主义诗歌写作。曾有少量诗歌及文学论文发表或入选在《彝脉》《攀枝花文学》《母语的光辉》《四川文艺》等。

达西杨解(组诗3部外5首)


▲金沙江.符号与记忆(组诗)
黑色的江水,来自“天”
神的居所,也有纠纷
需要智者,斡旋协调
           ——题记

  一
爷爷走的那天,江水还在在流
爷爷说过,黑色的金沙江
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有祖先的灵魂
那都是些活腻了地上
才回天上去的
天上也有世居的神灵
偶尔也下来巡视地球
或者向人间的勇士挑衅
要不就降灾于人类
爷爷走了,能不能回到天上
能不能与他一脉相承的祖先
生活在一起
这个问题太大,牧童来不及细想
爷爷走了,爷爷走的时候
冬天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
那个西风狂野的夜晚,不偏不倚
让爷爷冷冷地躺在了尸架上
爷爷觉得,一生中
围他而坐的人就这次最多
可爷爷的皮也没有笑,肉也没有笑
爷爷用心笑
西风还在吹,这是鬼风呢
吹一吹,就该停了吧
爷爷走得很顺达,甚至遗言也没有留
爷爷享年78岁,只差两年就八十了
可这不算什么遗憾
70不理事,80不赶鸡,爷爷都老祖宗了
迟早都要走,走了只会变神灵
不会变厉鬼
爷爷属虎,也在虎年虎月走
这就对了,毕摩的话没有错
虎月是储粮的季节
爷爷走得其时,如其所愿
冬天虽然寒冷,或者因为寒冷
是个死亡的好季节
至少尸体不易腐烂恶臭
可以多停灵一些时日
因为农闲,爷爷走的消息
该通知的亲朋好友都通知了
来不来是他的事,通不通知是我的事
爷爷只死这一次,为爷爷而流的眼泪
就在这次流干吧
免得事后还有哭哭啼啼的亲戚
来一拨还得招待一次
招待一次就会少一只羊子
爷爷的葬礼不大也不小
江左和江右的亲戚都来了
连嫁得最远的幺姑娘也来了
那个逃婚逃了无数次
也没有逃成功的女儿
因为住得远,眼泪最多,赶礼也最丰
她的哭丧歌最激动人心
引得本来没有眼泪的女人
泪水涟涟
阿达咦——
您好狠心呀!最后一面也不让女儿见
……爷爷走了,江水还在流,颜色也没变
老牛哞了哞,倒下了
木棒横了横,竖起来
乌鸦啼了啼,飞走了
儿孙的哀哭声
江水说它带走了一些
风儿也说它带走了一些
还有一些,不知闷在哪里
不定什么时候要出来
死的已经死,活的还得活,孩子们
陡坡要滚洛石块,你拿什么挡
孩子们
人的命根是饭
羊的命根是草
还是吃点饭吧,孩子们
孩子们不是不吃,是吃不下
谁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
大吃大喝呢?
飞回的乌鸦又凄鸣了一下
北坡升起的青烟便断了方向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没了定准
哦,徘徊的灵魂
你还有什么挂念的么
是你的烟杆落在了枕头旁
还是你的茶罐落在了火塘边
去吧,年轻人,赶快拿烟杆来
还有乌黑的茶罐
陪伴老人一生的东西,不能少,
少了它们,灵魂上不了天呀
爷爷走了,江水还在流,青烟起来了
爷爷的灵魂,一股一股,散了
牧童仰望蓝天
看见一朵白云的尾巴
在山脊悄然隐去
那是爷爷吗?
留下羊群
留下猎狗
留下空空的盐槽和我
爷爷变成一朵白云了吗?
牧童的思绪和灿烂的阳光
在黑色的江面上打旋
旋了又旋,旋入黑色
也旋出黑色
真是大江呵
你几时听过它大声喧哗
要是换了哪条小溪,你听听
耳膜都震破了
爷爷经常这样说
牧童早记住了,现在又想起
想起这些,牧童想哭
可终究没有哭
为什么想哭
为什么不哭呢?
在哭与不哭之间
领头羊打了个响鼻
南坡的羊群就齐刷刷奔向江边
惊起的尘灰遮住了天
也遮断了乌鸦的叫声
牧童想,黑色的江水
爷爷说你来自天界
也许你就是那次毁灭的阴谋
遗留的尿屎呢
要不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金沙?
江边的羊群,没有吃草
盐槽空空如也
一粒盐和一滴水的距离
比爷爷走的路程还远
背后的羊群和羊群的背后,都渴了
红土就燃烧起来
卷带了枯枝和败叶
轻轻绕过斑鸠祈雨的声音
燃断绳子一样
燃断了长长的江水
(这是金沙江第二次断流)
爷爷的灵魂还在路上
江水断流了一个下午
夕阳已经落坡了
月亮趁机爬上来
一只乌鸦(是那只吸足了青烟的乌鸦吗?)
飞过江河
睿智得就要开口预言:
牧童牧童,你听着
你将成为放牧老人
你的牛羊因为繁衍如春草
将越过江岸,抵达北方祖居圣地
你的子孙因为人丁兴旺
将有一支汇入东方诸神之林
你好自为之吧!
牧童哭了
不知道为什哭
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禁止自己的哭
一个红土一样
美丽的姑娘,梦幻一般
飘入牧童的怀里
春天就来了
   
   二
很多时候,我知道
我的命运就是巫师的命运
可我说了已不算,所以我不说
我站在江上,最宏伟的桥头
微风拂过我的脸,也竖起我的黑发
飘飘洒洒,长满荒野
意气风发,怀古伤今的模样
多么廉价的情感和姿态!
我张开嘴,没有说什么
可我似乎什么都说了,毫无保留
俯瞰的姿势很好,江水汹涌依旧
我吐了泡口水,白色的口水
蓄满紫色的阳光
我想用静默,数数
口水掉落的时间
以此丈量,桥梁的高度
口水却在途中,四分五裂
梦幻泡影的感觉,真好
却止不住江水东流
流成金沙江,流过金沙江
还在流
我射出的口水,没有到达
祖先曾经到达的地方
我因此有理由,遗憾终生

    三
走阴女走过来,披头散发走过来
栅栏旁的顽童见之都走散了
从此无须用异族的声名恐吓
一听走阴女的名号,孩子再大的哭声
也会噤若寒蝉,江边山寨多
山寨大人多
大人们惯用的伎俩,等到你识破
你已加入他们的行列
走阴女走过来, 披头散发走过来
希望遇到走访阴间的客户
譬如沙马莫宏家
请她再度以身试法
走阴女说阴间真是太好了
每去一次都不想回来
走阴女,你遇到死去的丈夫了吗?
你的婆婆对你好不好?
你怎么就不想回来呢?
你不挂念你的儿子么?
哦,哦,哦
怎么说呢,走阴路上撒满花香
所有的东西都镀上金色
到了阴间,他们都会拖长了声音
动情地说,哦——你又来了哈
我看见你外公家有条黑狗,
拴在屋檐下,不住狂吠
你外婆一声断喝,黑狗只好摇尾巴
你外公调解纠纷去了,没有回来
我婆婆却来了
婆婆说,你不要为阿尕嫫的事情悲伤哈
我们老了,需要个送水端茶的
再说我也很寂寞,就带了来
你回去吧,以后我会让你过好的
我回来了,可我的女儿阿尕嫫没有回来
也没有哭,多么心硬的姑娘!
我的眼泪白白为她流了
天黑了,我们用火灰埋好火炭
一点火星子也不留
屋里一片漆黑
走阴女的呓语叫人汗毛倒竖
毛毛虫,啊,一路的毛毛虫,叫我害怕了
手脚利索的女人们,扫一扫火塘边吧
走阴路上的毛毛虫就是那些鸡屎疙瘩呢
阴间在哪里?你以为有多远
跨过门槛就是
这次,走阴女没有回来
而且永远不会来了
她说她的烂背篼被人烧掉了
回来也没办法了
走阴女的坟地在江边
洪水一来就什么也没了

     四
阿妈在江边梳头,太阳就露出了脸
骏马昂首嘶鸣,点击晨曦
也击中了阿妈某根神秘的软骨
整个身子不由颤了颤
阿爸的猎枪恰在此时,脆然响起
密林深处,青烟,穿透层层叶片
直追云的方向
猎狗的吠声,虽然快速而猛烈
还是迟到了半拍
江水静静流过,没有张扬
阿妈的梳子却毫不犹豫掉下来
掉进江面,旋了旋,流走了
炊烟照常升起,晨霜铺满小路
舞蹈的阳光充满祥和的忧伤
横板屋下的啼哭,是我吗?
我没有,喝龙奶的福分,或者磨难
我也没有在龙年龙月龙日生
(那是英雄神秘的生日!)
我喝阿妈的乳汁长大
阿妈长大了喝金沙江水,那时
似乎没有金沙,只有黑土
随江而来

    五
羊皮口袋,需要岔开袋口
我们才知道,里面装的是荞麦还是炒面
要是远行的身影太孤单
带上羊皮口袋吧,老人都这样吩咐
装满炒面,一路不怕饿鬼缠身
遇到泉水或者溪水
——都是金沙江的血脉
调一碗,喝一喝
疲劳顿消,精神陡增
只是,林下休憩时
你得警惕,收紧你的魂儿
以免落入猫头鹰的凄鸣,罗织的网
其余诸事,无需挂虑
若是到了江边,蜀风和彝风
四处传诵的金沙江,一定会宣告
你的行程,即将结束
你的炒面,也将调完
翻转你的羊皮口袋吧,翻完抖一抖
你要听老人言,这是我们适时的提醒
羊毛朝里,往里吹吹气
看鼓不鼓,不鼓
再使劲吹,吹得胀鼓鼓的
系上袋口,夹于腋下赶紧泅水
北方的亲人,等你
已经等了很多年

    六
走路时不小心,跌倒了
来不及想什么
便喊了声“阿妈”
游泳时呛了水,脱口而出的
还是一声“阿妈”
看来,只有回家招魂,要不我抖得厉害
延请的巫师,密集鼓点和念念祝辞
震动了屋宇,横梁上的烟灰
瑟瑟抖落下来,落在花猫的头上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跌在青山脚下,你也要归来!
落在金沙江畔,你也要归来!
回家有炒面,回家有鸡蛋
阿妈在等你,阿爸在等你
魂兮归来……
滚滚江水没有卷走我的魂
巍巍青山没有缠住我的魄
因为我知道,阿妈
在等我
跋山涉水,我也要归来
    七
我要用我一生的智慧
超度你,南下的祖先
假如你是野鬼,还在林边徘徊
假如你是孤魂,还在山涧踯躅
缕缕青烟不是你的灵魂么?
跟随我的声音吧,不要随风
雄浑的念经声,穿透密罩云雾
与我血脉相连的祖先
竖起你的耳朵聆听吧
我的声威,将托起你的魂灵
轻轻飘过金沙江
走过喧哗市井,如果懒得听,红尘滚滚
塞住你的双耳哈
这是回归路上,神灵所允许的
如果你胆小,闭上你的眼哈
不要看江水滚滚,以免头晕
如果你爱美,神灵也
许你看看金秋的落叶
只是,只是哈,不可贪恋其境
以致忘返
你要切记,江的对岸
遥远的北方,是你的归宿
到达,便有极乐等候
还有你世世代代的亲人

    八
外婆说,她又做梦了
梦见年轻的自己
江边打猪草,一篮子的鲜花
外公说,罢了,罢了!
背着鲜花,茅草边,窄路上遇见了心上人,脸就红了
是吧?烦!
外婆泪水涟涟,沉默许久
外公抓起火钳,夹取红红的木炭
点烟,狠狠地吞吐烟雾
那些与子孙的兴旺,关系密切的精灵
外公的嘴里进进出出
外婆抹干眼泪,稍稍变了坐姿
面向外孙,喃喃自语
我梦见自己,飘过江岸去了
很轻很轻,裙摆也没沾一滴水
干干净净去了,一点痛苦也没有
三年前,因为猎枪走火,外公的耳朵背了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不值得奇怪
可外公的耳朵却背得有些奇怪
你大声说,想让他听见,他偏偏听不见
你小声说,不想让他听见
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外婆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不想让他听见,也不想不让他听见
他也完完全全听明白了
听见外婆呢喃下的语词,像游丝飘入耳际
外公不由严肃起来,说:
这个老太婆,怕真要走了呢
我看见外公的眼角湿了
这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屁股下的蔑席,咔嚓咔嚓断了几根
这些年深月久的竹篾,曾经,或即将
留下谁的指印和气息?
我的泪水,不知该不该来,却已来了
只好背了身,跨过门槛
悄悄来到草地上,尿了尿
祖孙两代的眼泪,还有我的尿水
缓缓流入金沙江
江水没有言语,表示来者不拒

    九
金沙江,是我的故乡,更是乌鸦的故乡
我和乌鸦没有仇恨,也不算友好
我来了,它一般会惊飞
它来了,只要不乱叫
我也不会害怕,乱吐口水的事情
也不会发生
乌鸦落巢的叫声和起巢的粪便
都是日出日落的事情
有时乌鸦的粪便,也会翻卷红土
翻出青稞与荞麦,养育众生
当然也养育我
下雪了,我看见黑与白
江边奔跑,跑过山顶,跑到天边
等待黎明和霜露
那是多美的风景,不得不让你哀伤
厮杀的美丽和美丽的短促,都在喘气
白色是一种,多么脆弱的颜色!
很多时候,只要下雪
放牧老人的足迹,就会点点成线
装点密林
三窟可以藏身的白兔,如今搬了两次家
不知老人的足迹是否可以追上
要是被追上,富人搬家变穷人
穷人搬家变火灰的颜语
就会成为,箍在小白兔头上的,谶语
世居的人们,不辞辛劳
代代装饰,乌鸦的鸣声
漫长而仔细的绝活
已经把它大肆渲染
染黑成色,比乌云还自由散漫的黑色
也随黑色的江水,涓涓流淌
时令和气节,剥掉一层又一层
竹笋的黄皮,也送走
竹笋皮一样干瘪的老人
天上的日月星辰和云雾雷电
都是火的种子,最初的萌芽
后来才凝成,人间的火塘
火塘边的火灰和火灰的前身
不管怎么变幻无穷,从未离开江水
毕摩的锐眼,早已洞穿一切
黑色是一种,深不可测的颜色!
金沙江,如果你的父亲
没有告诉你,你的家谱
那我不妨告诉你
你来自天上
你的乳名,叫黑水
你的颜色,是生命的本色
你的路上,有蚂蚁
也有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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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4 | 只看该作者
麦吉作体:2011年5月开始写诗,2010年毕业于宜宾学院中文系,喜德彝学会理事。曾在《新大陆》(美国)《独立》《此岸》《宜宾学院学报》《凉山日报》等刊物发表诗文作品。

麦吉作体(组诗1部)


俄尔则峨飞翔的诗弹之蛮国山雨

1、多声部之夜
漆黑的夜。
雨水的滴落声,山蛙的鸣叫声,
在这岑静得山夜里交织。
还有一种凌乱无序的
心里焦躁声。

2、阴影的再度光顾
往事的仇恨之阴影,
从四周的山峦翻越,
趁夜跋涉,抵达
我无辜的世界。围剿,
一个放下屠刀后人的,
闲适生活
甜美梦乡。

3、一种心境
在这段阴冷的日子,
谁会在乎你这颗冰冻的心。
只有潮湿和浓雾,
光顾着这里,退散不去。
是谁把我的哀愁拉长……
等待的,
与我遥遥无期。

4、火塘边的日子
山人的火塘,
忽明忽暗,
火光总闪耀着记忆的脸庞。
他在祖先的慰藉里打瞌睡。
他在祖先的思念里泛涟漪。
他依靠着臆想里大山的身体,
取暖着。

5、听歌
仿佛在梦里,
母语正受着强暴。
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
无助的双眼睁睁地望着,
贞洁的肉体遭玷污。
五月的则峨,洁白的索玛依然逐递绽放开来。

母语情节,
忧伤地在反复吟唱,
这是一首歌。
歌者和听者都已撕心裂肺。
太多的事与我们没有如愿以偿。
世间最刺心的莫过于,
把你最钟爱的,
当面毁灭给你看,
我的母语。

6、族人之骨
我的群山,
即使此刻是漆黑的夜,
我依然看清你的轮廓。
还有你山脉的走向,
南北绵延着已千年,万年……
我说,你是族人永不朽腐的筋骨么?

7、现实与理想
群山是用来放羊的,
我想再次把群羊赶回坡上。
让牛群离白云最近,
离祖先居住地最近,
那神山和碧空相接处的
莫木普古,
自在游牧。

8、眼前之景
山上的杉树。
阳坡的蕨基。
日夜鸣唱的山雀。
这些都那么活生生,
实实在在如我的肢体。
她们依然被族人赋予着,
神话和传说,不死不灭着。

9、歌者
假如,我是一名出色的
歌唱者,那该多好。
唱醒沉睡的大山,
和那麻木的魂灵。
唱住徒步的行人,
唱停收割的农人。
唱出久隐的月亮,
我更愿意,
唱开紧闭的心扉,
哟!我的阿惹妞。

10、雨蛙
这滴答的山雨,
是天空之母的尿液么,
还是月亮的泪滴?
还是我黑色血液的前生?
这千年的神蛙,
赐予雪子兄弟恒久创世的智慧,
她却在神话外的今夜山雨里,
被湿润了双眼,真切地哀鸣着。

11、火塘里烧土豆食
在这样夜的山雨里,
滚石的洋芋和阴潮天气,
勾结围攻着这火塘里的团火。扑灭着火焰。
狼狈的木炭眯着似熄不灭的火眼,
我坚强的火神。
熏烟装满了整个的屋子。
辣烟,让自己从眼皮到灵魂间,
找到自己是个属于山的彝人
属于火的彝人,感觉深切而坚信。

从手指尖到满嘴,
被烧熟的洋芋涂沾了一片黑漆。
这是世界上最纯洁的颜色,
纯到浸透于心底。即使这是最粗野的膳食方式。
即使吃的姿态和过程涔汗不断,狼狈与丑陋。
旁边放置着辣椒和盐等拌合的香料。
在夜的山雨里,和火塘一起缓度着被遗忘的时光。

火苗试图扑抓着舌尖上的时间和空间。
火是原木的另一种生存方式。
火欲挣脱脚下的柴禾,自由飞翔。
没有根线的风筝能在空中继续飞舞么?
就如无视族系的诗人写诗有意义么?
而我想跟火焰抱和成一团,那时
我就是火。
火就是我。
火成为我重生的另一种永恒的方式,
我爱火胜过我深爱的情人。
           2012/6/13晚

12、阿莫尼日过则峨垭口之传说
则峨垭口的黑洞吞噬着时空之骨。
可知无数的魂灵落入时光之箭的虎口。
保卫的碉堡残骸落满一地,索玛正开
石堆的故事叠加,人去歌依然……
一部史诗《妈妈的女儿》,
一个女人的故事,还是一群女人的阴影?
浩浩荡荡的送亲团队在谁的梦里被想象?再一次旅经则峨垭口和思念之国
而谁的眼泪流成历史长河?谁的伤痕划开一个民族光辉的不朽彩虹诗章?
哦!我的阿莫尼日姑娘。
今夜,我送你月亮之花。索玛之骨。
            2012/6/14晚

13、古道上的马蹄石窝
历史之弦再一次奏响我沉滞的生命内核。
马蹄踩成坚韧无比的生命之形,
石窝积水成潭,宁静得没有泛起一丝水纹。
只有眷念的翅膀掠过你饱含缤纷的传奇之眼。
古道上的马蹄石窝之潭,你弯弯的弧形
今夜,我用诗歌之手托起你与月亮同生辉。
历史之蹄踩出了一个民族的躯体,
同时也踩伤着一个以群山为主食的守山人。
            2012/6/14晚

14、书桌上的野猪牙
毕摩的颈脖挂着弧月的野猪牙。
坚信那是附满神力的镇邪之物。
这样的意念驱使我一直渴求“尼钉阿支”那
深藏不露于口腔的刀刃魔力之牙。
传言,杀伤过更多人的野猪牙更富神力。
现在,名为野猪磨牙之域的则峨即在那我的书桌上,
置放着失去兄弟的孤颗野猪牙,它本来伴有另一颗。
这是一颗历史以久的牙,
锈迹黄斑爬满了身躯,是村庄里的一位老人送我的。他说,
是他生前痴迷于狩猎的父亲留下的。
我曾多次用它的尖锋迷醉地试着划破我死灰的肤皮,
想这样的神物是否能激活我干瘪的精神,
萎靡的躯体,也借此证实看看
祖先流传于我的血液是否是黑色之形……
我时常把它怀揣在胸前的衣兜里,
为了辟邪,为了自己借助此物更强大勇猛。
可在一次成都之旅中,这颗神牙的同伴兄弟被我送给我的兄弟木果。
从此,我始终感觉这颗野猪牙的魔力大为减弱……
2012/6/14晚

15、我的母语
随着居木时代第一支竹管的爆响,
母语在闪电的纹脉里诞生顽强的创世之籽,
一个民族的生命之魂。
一种语言之花,一种语言之树
扎根于蛮国肥沃的土壤,浇溉于火族黑亮的血液,
在诺苏人的嘴唇上枝繁叶茂和五彩缤纷。
她比历史更长,还是他也比闪电更稍纵即逝?
失去母语就是失去自己。
鄙弃母语就是背叛母亲。
拒绝母语就是毁灭家园。
遗忘母语就是亲屠生父。
母语之翅翼使我们飞翔的高度更高远……
母语之思想使我们掌握生命的深层奥秘……
母语之血洗涤我污浊的灵魂。
母语之光照润我健康的铜肤。
母语之根繁茂我生命之树……
我要深深住进母语的内核丈量生与死的距离;
我要把自己的初夜献给母语,
跟他死死抱成一团。
            2012/6/15晚

16、酒后失态的男人
守口如瓶的男人。
缄默如山的男人,
为何在今晚的夜色中唱起歌儿来。

谁料,原来他是被灌醉了。
是酒撬开他的坚唇硬齿?
酒场中他即兴的演唱,
让女人们的笑声不断,
声声接连着撕破这黑夜之幕。

口呀被注入美酒,
美酒呀流进心田,
心田呀升飞情歌。

17、被指认为疯子
我是个无名无姓的山里人,
在没有太阳的阴冷天气把火塘当做太阳。
在没有情人的日子里把月亮当做暧昧者。
在没有兄弟的岁月里群山就是我的兄弟。
在无聊的下午用笔把丑陋的诗歌写在纸上。
我把云彩当做花朵送给远隔的情人。
我自称我是山里的独行侠,
只会在山中与狐精月妖相会偷情
与诗歌野合。

岁月偷盗着我那点私有的余下的生命时光。
一种无声的机关枪比暴徒更残忍,
把匕首刺进每个丰腴的胴体,
让生命荆棘中的男人灵魂强大起来,
却让年轻的姑娘仇恨起时光之吻。
妇女们粗胖的腰杆恨不得把时间碎尸万段。
而我却在这里偷笑。呵呵……
             2012/6/18晚

18、《独立》19期之32家彝诗
32颗星斗飞升浩瀚的苍穹。
32道五彩奇光。
32张通向蛮国的诗歌证件。
32把打开黑门仙境的钥匙。
32座诺域凸峰。
32匹骏马从大小凉山出发
驮着32袋食粮奔进洁白的精神王国。
32个大大小小的音符。32根黑须
组成诗神弹奏《独立》之琴第
19次响动的异域旋律。32根神经
编织成一片六月初晨生动的彩霞。
戴着32幅诗歌桂冠的美人深深把我迷醉。
             2012/6/20黄昏

19、山里的印象
山雨的密林遮蔽我偷窥自然丰腴之身。
山雷被山神收起来装进山洞岩缝里。
山雾是狼群下山席卷蜂拥而来,
搞得整个山寨和心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山雾又退回盘桓在山上仿佛永不下来了。
山风跟看守风儿的老人一起回家了。
患不治之症的病人请你进山来,
山气会很快流进你的体内治愈精神和肉体之疾。

山林奔跑着原始的诗思和野兽。
诗章的脉管里涌动着清醇的山泉。
山是我的倒影。我是山的隐喻。
山峰也是我梦想的高度。

云朵是从山里开出飞动的花。山路是她的根茎。
山里没有死亡的寒冬也没有萧条的秋象只有永恒的春光。
山人就像山上的天空那么湛蓝胸襟宽广,
是因为他们吃着种在山坡上的荞麦长大而被赋予了山的品质。
            2012/6/20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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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2-19 17:45 | 只看该作者
阿索拉毅:1980年1月生于小凉山佳支依达。2003年开始创作诗歌,并用近一年时间完成彝民族第一部现代长篇史诗《星图》,共1584行。另有长、组诗《站在小凉山野胸上挖掘黑矿》《蛮国:鹰角度阐释》《血的传说》《信仰的天空》《彝寨纪事》《佳支依达,或时光轮回的叙述》《骨魂系列》《诺国系列》《鹰魂系列》《诺魂系列》;诗论《蛮国诗歌俱乐部》等若干诗作、文论和随笔问世。编有《中国彝族现代诗人档案》《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中国彝族现代诗论全编》。致力于研究、挖掘、推动彝族现当代诗歌。自印诗集《诡异的虎词》《星图》。2011年下半年始独立主持创办大型诗歌民刊《此岸》和中国彝族现代诗歌资料馆。

阿索拉毅(组诗3部长诗1部)

骨魂系列(节选)

▲白骨
谁曾看见过冬天  谁曾看见过雪母
真正的骨头隐藏于雪光之下
委身于大地之上    启示于时间之中
让谁也永远无法看清它的真实面目
让谁也永远对它保持一种神秘之感
但是    我们却能够感应到她真实存在的
呼吸是与我们息息相通    共存一脉
这才是千万种不同骨头中我们真正需要的骨头
我们灵魂相融的骨头
是雪母来自天堂无私的赐予

▲红骨
就像相信人的血液是红色一样
我相信红骨在传说中一定存在
它所释放出的阵阵晕眩的芳香
一定会让人们忘记劳动和爱恋
每年人们还会选中一个吉祥的日子
围着它疯狂地舞蹈以示丰收和平安
渐渐的每年前来朝靓的人越来越多
人们就为它建了一座雄伟壮观的庙宇
每天都为它烧香念经  每天都向它祈福求安
于是红骨开始有了一种图腾含义
后来某个夜晚一把天火将庙宇烧尽
人们看见红骨变成一个仙女翩翩离去

▲狼骨
从夷部落向北八千里有一群活在镜子里的野狼
每天张开狼牙猎取人类的胆量充饥
不知过了多少年    人类已习惯这种残杀与献身
有天    一位来自夷部落的勇士手握利器自愿充当猎物
进入镜子以探究竟   他看见人类的胆量已推成一座山
他看见野狼犀利的眼光有一种部落族人缺少的品质
他以第一个吃狼的人的勇气把这群狼杀掉
然后取出狼骨    走出镜子向众人发放
而得到狼骨的人始终相信自己必定有
狼的胆量     狼的智慧    狼的品性
我家里也有一片从狼身上取出的狼骨
每夜发出令人惊悚的寒光
穿透空间进入时间
使我相信八千里外的野狼之魂将会永远跟随着我

▲龟骨
南方没有文明  南方只有野蛮的人种
这是教科书教给我们的历史常识
而五千年前的夏王朝是个巫术盛行的帝国
其实行的每一项国策都需要经过巫师占卜问辞
而万年乌龟是一种令巫师着迷的灵类物种
只要稍懂一点巫术的人都知道
龟壳上面幻现有事物的过去    现在和未来
于是夏朝开国皇帝命令有关人员从南方的海洋
运来成批的龟壳以作占卜问辞之用
就这样乌龟流干精血的骨壳以无灵匹敌的形象
影响了夏朝的历史发展进程
公元后十九世纪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人们在药铺里发现
这批龟壳上面的刻划符号原来是汉字的祖先
公元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有人口出狂言
夷族曾经是夏朝的统治者

▲火骨
本质上这是一种黑的发亮的物质
对它的向往    其实就是对黑暗的渴望
我邂逅它是在一次晨午的阳光之下
一场面向苍天面向先祖之灵的火葬场里
我对扑腾燃烧的火苗和缕缕上升的青烟
长生了迷茫的幻想     从幻想中我发现
青烟是在启示让人如何回到祖灵发祥之地
火苗是一种让人变得更加永恒的东西
于是    我伸出右手对隐于大地的火骨谢握
我感觉我的手掌被深深炙烤了一下
并发现我的掌心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抹掉的黑色火记   

▲杉树骨
离传说中的施姆额哈最近的一个地方
杉林茁壮的枝干伸向天际
杉林茂密的枝叶淹没大地
而那些骨头   
那些杉林的骨头心中有无限爱的萌芽
那些杉林的骨头可以助你抵达施姆额哈
现在  我建议你进入杉林
进入第九十九座杉林中的第九十九棵杉树
这棵杉树是每个人一生的最后都要经过的树
这棵杉树离传说中的施姆额哈最近
只要你见到它就可以爬上去了
爬上去就不要回头
爬上去你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幻骨
我只能对此进行一次不算太长的叙述
这根骨头只存在于遥远的古老东方
在每天面对太阳神劳作的子民中
它是一个未破解的秘
又象是一句古老的咒语在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事实上生活在这片黑土地上的夷民
都患上了一种令人恐惧的恋骨症
人一旦患上这种只今还闻所未闻的病
就会忘掉杀戮的残酷和人情的冷暖
人人武功出奇    个个作战神勇
史书上记载的古代蛮国就是这拨人打下来的
当然史书不会记载这拨人都有病
对此    我只能保持尽可能的平静


诺国系列(节选)

▲南诏国
必须记住诺苏历史上最强悍的帝国
是一场狂暴的风雨滚滚的铁流
是尖锐的崛起与噪动
必须要记住
逆流的鱼是封喉的针刺进钢铁的胃
黑暗的魔鬼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骏马的铁蹄碾碎了刀锋般的森林
南诏就是这样一个具有神奇号召力的符号
他从矫健的虎背强行嵌入时间的伤口
他从梦幻的高度认识存在的终极意义
他并不遥远如星辰中的流星
在夺命般一闪而过之后
就再也不会回到超硬度的现实
他是一条波涛暗涌的黑河
在诺苏人强权的肉体上依然流淌
流淌着帝国久远的歌声
依然在祖国辽阔的大地上夜夜史诗般鸣响
             2008-10-1

▲大理国
这是一个充满爱情韵味的国度
在鲜花铺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里
在通往东方极乐世界的唯一出口处
缥缈的云彩衬托着蓝蓝的碧空
旖旎般的莲花日照下徐徐升起
次弟开放的大门女人铃朗的笑声
充斥着帝国温柔的梦乡
飘向那遥远的遥远的天地交汇处
发出一道道规则的亮光
吸引无数追梦者在帝国的疆域上建功立业
那些个勇士站在寒风冷雪中祖国的胸膛上
用舌尖品尝刀刃血腥的味道
用壮志开拓祖国永远的疆土
而这并不是悬崖上丢失的憔悴爱情
时间的硬伤上沉睡的黑影
是诺苏人一段曾经辉煌的历史
            2008年10月1日
▲夜郎国
神奇并不足以表达出对你的存在意义
任何试图挖掘真相的努力也是白费
夜郎的名声只存贮在广阔的时空中
穿透所有的铁幕以及阴谋诡计
拳头一样钉在历史的心脏动弹不得
夜郎啊夜郎
任何对你的幻想都不过份
任何对你的诅咒都是天才
而你却不会因为渺小而显得龌龊
因对地球宽广的无知而失去伟大
夜郎啊你依然扯旗高高在上
象一个勇猛的战士面对时间的绞杀
让敌人把狠辣的毒剑刺进你的前胸
当黑色的鲜血注入大地母亲的时候
你已接受了所有爱的荣光
时间心悦诚服的宰杀
这就是如今活在我们口头上的夜郎
依然在不远的将来发着无限交叠错杂的魅光
           2008年10月1日

▲古滇国
消失在历史的教科书已有几千年
现在翻阅它辉煌陈旧的往事
也不免令我们感到不可思议
除了不住地感叹神奇目瞪口呆之外
古滇的历史在我们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如果没有现代先进的考古手段
古滇将继续埋没在记忆的冬天
一切还会是未知数
图腾的雄鹰无法问鼎苍穹
人类无限的创造力到达枯竭的源头
古滇这谜一样的国度
在青铜文明时代已是一个奇迹
是我们诺苏智慧的一种体现
而这智慧的光芒将永远照耀着他的子孙
永远在群雄并起的列国立于不败之地
      2008年10月1日夜8时54分
▲三星堆王国
每个诺苏人见到你都说很熟悉
仿佛在说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对此我很纳闷、拮据
难道诺苏人是生活在水晶宫的鱼
在大西南的每一片土地都留有赤裸的脚印
长江可以作证
黄河可以明鉴
诺苏人的子孙遍及祖国的每一寸土地
这个智慧的民族无上的王啊
身体里暗伏着金色的河流
贵族般的气质与洒脱
而三星堆这昙花一现的斑驳光影
种植了多少人类文明的火种
拔开了多少历史未定的积案
在未来的岁月里
三星堆将继续叙说他的历史份量与贡献
而我也绝不是一个无聊的旁观者
放任一个国家自由灭亡
       2008年10月1日

▲古棘候国
对于这样一个身体上长满棘竹的国家
我始终对此保持应有的警惕
因为棘人几乎就是一个毁灭的代名词
他令人恐怖的伟岸身躯弑豹的勇气
是子夜平凡的黑石们颤抖的根源
现在他已拔开历史沉重的云幕
迎来第一次掌声的袭击
而平静的风暴在黑夜里酝酿
荔枝树结满透红酸甜的果子
棘人们已做好另一次起义前的准备
重新划分整块世界的版图
将古棘候国的力量无限宽大至整个世界
接受万国的朝拜神灵的抚摸
把棘人此种革命的精神发扬光大
是今天的诺苏子孙传承的天命
         2008年10月2日

▲古莽国
像恶梦一样缠着神经病人的每一秒钟
在刀的侧面钢铁犀利的目光
用沾满冷血的双手攫取蛇巢里白色的胆量
喂饱一个帝国昏庸无能的胃肠
古莽国其实就是一条会飞的蛇
腾空的瞬息雕塑在高山行云的大自然间
成为一个伟大的跨越或标志
而他的子民那些突破钟罩的勇士
砍掉所有锋芒的头颅
恶毒肆无忌惮的攻击
把那首催鬼泪下的最后的绝曲在大地上唱响
直到现在古莽国幽灵诉冤一样的灵歌
还以生物钟恒定的形式在夜深入静的时空响起
2008年10月2日
         
         
         
诺魂系列(节选)

▲立克幸福
世界的背面只是一片苍莽的群山,群山的背面
只是一条黑色的河流,河流的源头站着一个黑彝人——
他是一只远古的神鹰,翱翔在八百里
大凉山天宇之上庇佑着诺域的子民
他是一把图腾的火把,燃烧在八百里
小凉山黑土之上温暖着雪族的子孙
他是一棵通天的杉树,我们爬上滑下,我们站在枝头
采摘幸福的果子,我们躺在树下享受冬天的阳光

一种幸福由来已久,一种精神立足荒芜
在现代化杀人不见血的刀剑之下
在群魔乱舞的时代,在浊流滚滚的当下
谁还愿意聆听一只乌鸦的哀鸿
谁还愿意倾听一个羊皮鼓的响声
而时间不会停止,河流不会停止,宙宇不会停止

此时此刻  大西南阴霾的天空下
一群蚂蚁高举着战斗的赤光烈焰
此时此刻  我们无路可退
掩埋在胸腔中的怒火噼哩叭啦

世界一片混沌,洪水一片泛滥
太阳已转九年零九月又九天
老去的斗牛只有闪烁坚定的眼神
迷路的猎狗只能猎杀弱小的生命

毕摩们在九十九座山岗上呼灵
苏尼们在九十九条河流前唤魂
诺之魂,彝之魄……
诺之魂,彝之魄……

在佳支依达险峻的群峰之上
在的波诺依湍急的峰浪之上
一个黑彝人星空下手持黄金长剑
随着远方起伏的峰峦挥响民族文化梦幻的交响曲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三12时22分33秒

▲阿库乌雾
大西南天空飘浮飞舞的毒草,滴落污染的
酸雨,大西南天空被祖灵护佑的诺苏子孙
肉体生长雄鹰飞翔的翅膀,胸中塞满石块的愤怒
拳头穿过钢板脸皮,诅咒之声似阵阵流星雨滑过天际

而你是一个把诗歌当作刀剑的战斗分子,被你
刺穿的天空破破烂烂,被你戳穿的阴谋无地自容
被你强奸的汉字光天化日之下撕毁高贵的面具
你还是一个诺魂精神文化的鼓吹者,从金江沙到澜沧江
到怒江到大渡河到大洋彼岸的密苏苏河,那一条
母性的河流没有留下你对母族文化崇尚的脚印
从乌蒙山到哀牢山到无量山到生你养你的大凉山
那一座诺魂发光的山系没有留下你唤魂的诺音

而这一切不是你的全部,对我来说你始终是一个
巨大谜团,困扰着我无法找到但丁地狱的出口
在我神性思维的幻觉世界中,你是一个立在二十一世纪
科幻般的擎天大楼顶上,足踩琴键,左手握着长卷
右手敲击羊皮鼓的现代奇异人士。每一次我把头钻进
石头的阳具与你神交,独立的思想之光漫过天庭
此后,轰隆隆的雷声挟裹剑雨插在我饥渴的大地上

好了,我受够了,受够你对我精神大面积的污染
受够你每天敲击羊皮鼓的声音,受够你总是站在我的前面
挡着我的阳光,挡着我的死亡,挡着我奔向祖灵的道路
挡着我的绝裂,挡着我的重生,挡着我愤怒的拳头没有目标的击杀

好吧!你走吧!我就这样跟着你,跟在你的屁股后面
看看你还想制造什么惊天动地的效果,还想拿汉字作
怎样一番换血的手术、精神的强奸,原意得卦卜
看看你还要推出什么样的文化理论原创,跟在你的屁股
后面,阳光一片灿烂,天地一片肃穆,城市一片惨叫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三下午1时49分

▲阿诺阿布
穿着一袭唐装,修着一头长发,窝里藏有一个画家老婆
——装逼。这是我从天边滚滚而来的金沙江边
看到的一个风度翩翩的从唐王朝暮归而来的诗人
他怎么跑到被社会主义了的国家,完全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是他,写着一流的小说,二流的诗歌,有时还操
一些三流的女人,我想这是现代派艺术家们惯弄的伎俩

最近,他说了一句话:穿什么样的衣服并不仅仅有身体决定
天呀!这算是那门子道理,仔细一想又确实如此,于是
奉为口头经典,正当对他的热情开始减去几分
他突然说要办中国彝族第一刊——《大西南月刊》
把一份杂志的办刊宗旨定位到国家层面,族群层面上去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打死十只黑公鸡诅咒也信了

如果说阿布只是一块在大西南天空逐梦的彝人石头
那将大错特错,“阿布”,繁衍昌盛之意,顾名思义
我不得不对他的名字以及名字背后的深义断章取火
一个人是否可以繁衍一支族群千万条彩虹的狂欢
十万座山峰是否可以容下一个彝人之鹰的忠诚,或叛逆

信不信由你,我对他以及他正在构筑的独立的思想王国
以我在佳支依达摸爬滚打三十一年光阴的第六感来说
认定会放出虎啸的光芒,装订成一册前卡扎菲时代的绿皮书
在市面上兜售肯定很火爆,问题在于那只是哥的传说
我只见过阿布同志对各类诺国精英分子抛根究底的质问

现在,群山之上,我们一起乘鹤到乌撒洛姆去,
乘风到阿西里西去,划船到第三座慕俄格去,
我们不去操女人,我们去操这个污七八糟的世界
它太需要我们站在上面去撒上一泡热烘烘的尿液了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星期三下午6时23分

▲吉狄马加
你是古希腊时代勇敢的斯巴达骑士吗?
你是永远推滚巨石上山顶的西西弗吗?
在万里江山猛然醒悟的上世纪八十年代
我刚从母亲的子宫掉入这光明的世界
你已扛着彝人的旗帜攻城掠地,占山为王

我的第一句哭声肯定惊扰了你的黑梦
我的第一句话语肯定带着沉重的彝腔
而你深邃的鹰眼开始捕捉现代诗歌的骚动
你已站在无与伦比的高度接受众神的朝拜

二十五后我作为并不起眼的小诗人
在大凉山利莫莫姑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三十一年后在那清澈无比的青海湖畔
我的朋友罗子健自作主张向你送过一部我的长诗

在佳支依达黑色的梦里,你把诗集投进
闪着神性光芒的青海湖,你已不屑于鲜花的包围
你已不屑于小诗人们滥情的呻呤,无端的诗句
你已站在世界舞台中央,向各路诗神发放诗人通行证
青海湖国际诗歌节是你开的饭馆
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是你发的杯具

除此,我还偶尔看到有人为你写一些拍着马屁的诗论
看到作为彝族诗人你已深入大地根脉,随时起爆着
高能量的炸药,把高贵的诗歌踩在脚下,将匍匐在
你脚下的一个个蚂蚁扔去一把把你啃食过的黑骨头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六日晚8时34分

▲沙玛拉毅
一九五三年秋天,大凉山雷波一处叫乌觉村的地方
一个婴儿的诞生惊醒了山寨死寂般的沉默
众神切切私语,天堂的花园绽放一朵索玛花
支格阿龙站在马杉树上发出一枝射日的利箭
太阳惨叫落下的地方恰好是一九八六年的门口

一九八六年我还坐在母亲的膝盖头吮吸乳汁
一九八六年彝寨的夜晚全亮着微弱的煤油灯
一九八六年的门口走出一只被现代文明驯养的黑虎
黑虎的嘴齿上叨着一项刚刚被国家权威机构
一锤拍定的 “沙氏彝文输入法”,他从此可以
手握这项专利虎啸山林,他从此可以步入诺国历史

时间返回到一九八零年一月九日,小凉山佳支依达
一处叫瓦洛莱达的地方,也有另外一个小拉毅诞生
那一天是冷是暖,是雨是雪,是梦是幻,是静是动
这些都不重要,也不必去考证,重要的是
这个诞生的生命体具有人的形体,虎的特征,神的面目
他同样被赋予一种希翼,黑虎的神迹呀又在大地上显灵

时间又回转到二零零七年十一月,诺国的两个拉毅
在成都尔库母语酒吧有过一次断暂的交流,由他作东
吃过一顿饭,喝过几杯酒,旁座者还有影评家依乌,
文评家阿牛木支,黑炭头何刚,神巫者阿库乌雾
每一个人都是诺国现当代文化革命史上自命不凡之徒
这些陈年往事不值一提,最令我难忘,定格在
记忆深处的是那一天沙玛拉毅脱去一件西装外套
里面露出一件绣有彝族图腾花纹的短袖上衣
这完全合乎这只来自佳支依达大渡河畔黑虎的胃口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七日星期四上午8时18分

▲巴莫三姊妹
巴,巴,巴,石姆额哈的太阳落入黑夜之前
发出三声惨叫,石姆额几阳光普照之下的
越西诺域一块黑色的石头开出三朵金色的索玛花
第一朵索玛花开时一条黑蛇悬吊在屋檐上所以叫石布
第二朵索玛花开时一只雪雁正从天边飞去所以叫阿尔
第三朵索玛花开时瓦蓝的天空高挂一条彩虹所以叫阿芝
而在这里我并不是要给各路神仙讲述一件远古的传说

此时,一股阴森森的冷风正从地狱的黑洞飘逸而出
我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我的眼前出现三个人影
在电影似的镜头里曲布嫫爬上树木摘下一块鬼板
阿尔嫫跟着毕摩学做扎草鬼,阿芝嫫拍摄着彝人的
婚礼仪式,啊!诺国的疆域雪花飘荡,咒符婆娑

镜头下移,黑漆漆的大凉山突然一片春之灿烂
华盛顿大学博克博物馆一群长着山羊眼睛的人
对着那块曲布嫫摘取的鬼板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你们就不怕鬼吗?不怕大凉山诺鬼吗?
我的心头闪过一丝疑问,我的思想突然抽搐了一下
而这一切都无法挽救大凉山诺鬼走出熟悉的家门
而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彝人对祖先对鬼神对万物的信仰

是的,作为彝族第一代女性高级现代知识分子
她们扔掉了诺域的男子强加给女性的紧箍咒
她们悄悄兴起了一场彝族现代思想变革运动的帷幕
她们把大小凉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恶鬼之灵
恶鬼之孙之嫡赶进城市下水道,赶进二十一世纪
现代化的加工厂,在全世界五星级超市上公开贩卖

此时,作为一个诺域的男子,面对你们摆下的
诺苏文化大餐,我是汗颜的,我是无地自容的
但每天醒来的第一件功课必定是看你们写的书
走你们行的路,想你们做的事,至死无憾!至死无悔!

二〇一一年十月二十七日星期四下午10时0分

▲阿苏越尔
传说中诺苏的天空降下三场雪,传说中第三场雪未融化之前
千里万里银光闪闪的冰峰飞出一只雪鹰,雪鹰背负一把银弓冰箭
雪鹰背负一个诗人的梦想栖落在鹿鹿角把,传说就此停止
雪鹰就此改头换面,以阿普惹阔的形象示人
以《俄勒特依》的经语训令,以油菜花的情性密码传布

我到施姆额哈寻找鹿鹿角把,祖先们独赐我一杯美酒
我到莫木普木问询鹿鹿角把,阿普笃慕赐我一本谱系
鹿鹿角把不在美酒的醇香外,鹿鹿角把不在谱系的传承内
鹿鹿角把不在神巫的嘴唇中,鹿鹿角把不在回家的道路处
鹿鹿角把在雪鹰之王俯瞰四面八方的阳光山脉之上

阳光山脉是诺苏人三千年不断迁徙之后落脚的好地方
山上是森林放牛羊,山中是土地种荞麦,山下是河流游肥鱼
而这一切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鹿鹿角把飞出一只雪鹰
口含一部《阳光山脉》正在进入诺国诗史,这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
飞刀恰恰击中文化的痛处,发出巨石碰撞后的无数金星
在诺国历史的逆光返照中开出一朵奇葩,惊醒一个民族的文化激情

而这是一部正在创作的诗歌,在没有得到众神承认之前先把
它拔高一等,除了相信自己敏锐的预卜能力,我还相信
雪鹰之王独具一格的诗写天才,相信他在滚滚而去的历史
沉沙中钓得一条金鱼。而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雪鹰
飞翔在天地之间,雪鹰飞入大渡河畔黑虎的视野世界中
就无法在定格的镜框里再创造一次奇迹,而我希望

这是一次失算的预言。希望这个创造奇迹的人再创造一次奇迹
雪鹰之王呀我已喝过你三杯酒,三杯之后我还要继续豪饮三杯
不在施姆额哈,也不在施姆额几,就在鹿鹿角把宽广的胸脯上
一杯抒怀友谊,一杯抒发诗歌,一杯抒写祖先们的英雄事迹
同时,摆摆你父亲的毕摩往事,聊聊我父亲的神灵附体
随道还要侃谈一下诗江湖争风斗醋的诗人老爷气
这绝对是诗人兄弟伙们永无休止无法灭掉的话题

2012年2月16日星期四11时27分47秒

▲吉克曲布
从远古至今,鹰眼所及之处的诺域都得到神鹰的保佑
彝人最古老的父亲那是一只神鹰在天空滴下三滴血
三滴血之后神鹰降落在利莫美姑,其中一片神圣之地
被鹰裔们称为老鹰栖息的地方——尼尼瓦西
这一地名一直沿用直今,却不愿被我过多提及

只是在八万零八百年之后,有一只叫吉克曲布的老鹰
诞生在此地,这是神话巧合还是时光错乱其实都不太重要
只是这只老鹰有太多的传奇故事需要我们来细嚼慢咽
这只老鹰从小父母离异挖过媒背过铅且还死里逃生过一回
这只老鹰只有初等教育水准后来却无师自通成为一代流行歌手
引领一股边缘民族山地旋律狂扫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大街小巷

而这不可思议的奇迹我并不想过多提及,我所认识的吉克曲布
不像是一只经验超凡、阅历丰富的老鹰,也不像
是一个与盗猎分子打斗的走山人,更不像一个仅会用音乐
来麻醉神经的人,我所认识的吉克曲布是一只充满人情味的老鹰
拥有一个强大的精神实体,可以轻轻松松消化掉
上万年的诺苏历史文化大餐,吐纳出其不意的音乐气泡

在西昌彝席会馆他说在他的故乡利莫美姑,曾经为一个
教彝语的老师扎起;也曾经供过一个彝族女生班读书,
后来很多女生半途辍学他亲自去恳求这些女孩们回来
读书,但反被女孩的父母们奚落一顿,为此他说他独自
一人将车子停在无人的山岗前嚎啕大哭;他还说对于彝人
你给他上万元钱,还不如给他一种有尊严的生活方式……
我想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他在我的心灵世界高大、鲜活起来
足够他展开一对银光闪闪的金翅在诺域的天空自由飞翔起来

其实鹰之骄子吉克曲布呀!撕开夜色中的黑幕
扒开上万年的时光,我最想站在大凉山峰顶对你说
你的梦想其实就是我们诺国子民们共同的期望,
你的歌声其实就是我们诺国子民们共同的心声
没有你在天空翱翔的日子我们的心底是多么失落
我们的灵魂是多么狼狈,所有这一切我都还不曾亲口告诉你
而你已开始在拉布俄卓培育无数小鹰黑压压一片飞向广袤星空

二〇一二年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  早8:05:11

▲巴莫尔哈
彝人古老的哲学早把万事万物分成雌雄两个对立面
而在雌与雄两条界河之源一条青黑龙吐着红火的火焰
白色的火焰、黄色的火焰、黑色的火焰、图腾的火焰
青黑龙啊是天神的儿子,青黑龙啊是大地的使者
青黑龙在众神祝福声中消失在宙宇的深处
青黑龙在星辉光照中隐没在遥远的地平线

岁月在磨盘的转动中轮回,诺国黑亮徽标上也有一条青黑龙
盘踞于十万座峰峦之上,传说这条图腾之龙叫巴莫尔哈
以一个现代民族意识形态的倔醒者在诺国黄金之地
点燃第一束火把节的火把,挖掘第一支诺国流行乐队
传播第一曲族群现代舞蹈,修建第一个民族体育建筑
倡议建设世上无二记录族群艰辛历程的奴隶博物馆
……青黑龙的故事九天九夜也无法叙述完
……青黑龙的传奇九部黑经也无法记述完

当我站立在十月的大渡河畔遥望天上神圣的太阳
当我匍匐在故乡的黑土地呤唱甘嫫阿妞如诗的歌谣
夜夜我都能听见诺国沉睡的国土——如洪钟一样
发出铿锵有力的复兴的龙吟之音,似海浪冲击着
诺国子民庸懒的神经,以及疲倦发黄的视网膜
而我领授青黑龙的衣甲,而我传承龙神的精神
在诺国的黑土地书写二十一世纪的《虎经九部》

现在,我已听见,我已看见,我已肯定
龙蟠虎踞的大西南群山充满生命的力量
龙吟虎啸的大西南天宇张扬生命的精彩
此刻,巴莫尔哈站在诺国高高的天河徽标之上
送来一阵风,赐予我们强身健体的暗物质能量
招来一阵雨,赐予我们斗志昂扬的无穷尽精神

二〇一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星期四  
         下午12时27分

▲曲比兴义
我站在佳支依达向孟获拉达吹去一阵风
孟获拉达一条河流从北向南而流
孟获拉达一座山峰顶着大风而立
我站在大渡河畔向孟获拉达扔去一把火
黑暗中电石雷鸣 夜光中琴声隆隆
远方似魔幻的巨石阵天边呼啸而过
娘希匹的,我的愤怒正划过愤怒的江河
比我更愤怒的是还有一个人踩碎了苏尼的羊皮鼓

于是我压抑着我的愤怒。远远望去,误认此人
是二十世纪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蒋总裁
一头稀疏的头发生长一片乱刀砍伐的森林
一对深邃的目光穿透巫师千年万年的预言
娘希匹的,我的愤怒正划过愤怒的高山
比我更愤怒的是还有一个人撕毁了毕摩的经卷

于是我继续压抑着我的愤怒。我的目光如炬。
我的血冷似冰。我的面若秋霜。我的心潮沉吟
啊!你是无名的草莽英雄,你是诺国文化的弃儿
在孟获拉达你正在夹着尾巴做人,在孟获拉达
你正在垃圾堆里寻找着诺国文化精神大餐的宴食
娘希匹的,我的愤怒正划过愤怒的天庭
比我更愤怒的是还有一个人敲碎了千里彝山的脊骨

我愤怒是因为我遗忘,我愤怒是因为我痛苦
我愤怒是因为我想杀死这个闷死人不开腔的社会
就让我万疾缠身吧!在那歌舞升起的地平线
就让我万劫不复吧!在那喜笑颜开的雪枝头
就让我万死不瞑吧!在那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而你为何比我更愤怒呢?愤怒的似一只坚决的小鸟
撞碎坚固的堡垒;愤怒的似一个嚣张的巫师搅混
天地之清明,人心之阴暗,黑暗之膨胀,群狼之狂啸
愤怒地赶着九十九个彝人的传说走在孟获拉达大街上

2012年4月29日星期日上午8时49分
         
▲星图(节选)
(彝民族第一部现代长篇史诗)
                 
   
      一
黑蒙蒙、阴蒙蒙、森蒙蒙……                           
祖神们沉睡醒来后发现天空飘来群怒的云
他们看见宇宙混沌污堪,他们要把瘴气取掉  
众神们利索地拿起笨重的板斧把阴暗狠劈
轻云[
②彝族创世史诗《阿细的先基》曾有这样的记载:远古的时候,没有天和地,后来轻云飞上去,就变成了天;重云落下来,就变成了地。其它彝族创世史诗《西南彝志》《勒俄特依》《宇宙人文论》《彝族源流》《查姆》等也有类似记载。]往天上窜奔成为天空
重云[][]往下面掉落成为土地
天地万物在云雾神秘莫测的分裂中诞生
日月星辰在众神梦幻的希冀神奇孵出
经过亿万年物种的延续、发展和进化
垂手可得酝酿的暴风雨就要徐徐降临
展示在我们体内的生理器官通体发达
而革莫阿仑[革莫阿仑是彝族神话中的工匠神,传说中他铸造出九把铜扫帚和铁扫帚,用来打扫天空和大地。]铸造的扫帚闪着雷电光芒
洪水滔天[彝族多部创世史诗《查姆》,《阿细的先基》,《梅葛》,《勒俄特依》等都记载有远古时曾有一次洪水滔天的传说。]的故事淹没在刀锋冰冷的伤口
雪子十二支[彝族创史史诗《俄尼特依》里说雪族子孙十二支,其中有血的六子,即蛙、蛇、鹰、熊、狗、阿妞居子;无血的六子,即黑头草、杨树、杉树、菖蒲、水筋草、青藤。]的传说支撑着创世神话
呼日唤月[传说中彝族的远古英雄神人支格阿龙射日射月之后,天上唯一的一个太阳和月亮躲着不敢出来,最后巴克阿扎鸡关当契约,金针做赔礼才把日月唤出来。]的远古神绩雕刻在残岩断壁
“现代史诗冲破重重黑暗的牢笼降临人间”
       十四
“再造神话”如果时光可以随自由心情倒退
如果春夏秋冬模糊不清,洪水倒流,晴天霹雳
或者想象神话就是多年前眼中寒浮漂泊的冰块
有没有谁提着砍山柄去干扰这沉闷发热的夜晚
把神话挤插在大小凉山高地孤坟上展志飘扬
有没有谁站在乌蒙山[乌蒙山位于云南东北、贵州西南云贵两省边境上的十三个县地带。相传“乌蒙”一词是由“乌蛮”演绎而来的。彝人世居之地。]巍峨的峰顶虎啸山林
有没有谁见一波冲天的爆响撕裂无缝的天衣
窥视一束强烈的激光射瞎狗急跳墙的废人
感觉一阵剧烈的震动吓垮成竹在胸的完人
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可以杀掉的蹄类动物
妖魔鬼怪,阴险狡诈,狰狞恐怖,死亡之神
没有,所以刮去沙漠脂肪中一层肉质的皮后
裸露的神像四处惊逃,而毕日呷呷[蒲莫列衣坐在后山织毡,飞来两只大雄鹰,滴下三滴血,穿过了蒲莫列衣九层裙,这事很蹊巧,蒲莫列衣要请毕摩问究竟。翻过九座山,历经九次险;越过九条河,吓破九次胆;找到毕摩家,大毕摩出门去,只有毕日呷呷在家。毕日呷呷从箱底取出经书,为蒲莫列衣占祸福。一页无文字,二页无文字,三页无词汇,四页无语句,五页不开口。翻到第八页,经书有注明,喜事要降临。翻到经书第十页,经书上写明,神人要诞生。]的经书
已准确预测猫头鹰的一颗鸟颅将在何方火葬
将以怎样的祭祖送灵[祭祖送灵,彝语称“黎穆”,或“黎穆措毕”,是由宗族或家支集体举行的一种将祖妣之灵送归祖界的仪式行为,其物化形式是将祖灵位和祖灵柩等送入野外同宗祖灵箐洞。举行这种祭祖仪式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逝去的祖妣解除各种劳累痛苦和从人世间带去的业缘,使其轻松愉快地进入祖界乐土,加入祖先行业,享受安葬的生活,并且时时能够赐福子孙。这种仪式一方面藉此表达了后辈对先人的孝心,寄托了生者对亡者的思念,了却了子孙欠祖妣的恩情,另一方面表达了向祖妣祈求子孙兴旺发达、五谷丰登、人畜安康的愿望。]仪式把逝去的祖妣之灵再次
聚唤在一起举行一场灵界隆重的婚礼仪式
      五十八
一只灵狗已把大小凉山古候[④彝族先民古候、曲涅两大氏族从云南迁徙来后会合林木佳古(今美姑县),后分迁大小凉山各地。古有“古候十四支,曲涅十二”之说。“古候”中有黑彝也有白彝,以阿候、格扎、马家、且吉、别嘎等为大。“曲涅”则全为黑彝,倮基、罗洪、瓦查、罗木、巴切、布约等为主。
⑤参阅第20节诗第②注释。]子孙的法帽咬破
一场心雨已把大小凉山曲涅④子孙的木勺强夺
而在加勒比海岸我误受心跳的手术,在故乡
的密枝林我误饮毕摩倾倒的圣液,在断肢残体的
麻风村我误见像鬼样活埋在木桶⑤内的麻风病人
“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髓穿一个世纪的怜慈。”
栖息自由卫士的苍塬,文字渐渐挑动的婚纱
牵牛花牵着耕牛四处游荡,喇叭花提着喇叭乱
撞乱吼。失事飞机在收购站待装出售。梦遗的
光棍击毙在回光返照的现代派金属床上呻呤
枯燥的大地闪动人类最初的精光。新时代的
旋律被悠扬的山歌调包。“点击出了差错。”
按响山铃。按响心铃。按响黑铃。按响魂铃
从一张粗黑的脸庞你会端详百万张粗黑的脸庞
从一支自然之歌你会窥视城市奄奄一息的病床
而自尊的信仰是没有信仰,没有低能的支撑

      九十八
一颗对诗歌的赤诚之心,一生对族人的无限关爱
在东方圣神的祭台上摊开流动梦幻扑跳的心脏
有一种价值翻番的尊肯和旺盛的同宗归认感
而飞石敲碎黎明的玻璃,丛林括号魔术的棍棒
避邪的鹰爪吓死脆异的天气,人间的侠情违背
语言的规则,纵横交错的阡陌玩命般斩浪扒进
音乐刮伤情感的纽带,狡猾窒息老实的洞口
一点二亿分贝的豪情在大西南迷惑的长空窜动
沧桑的纠正器宿营在广阔无垠的天边。八面
玲珑的东方神女在野蛮的西部横空出世。白发
苍苍的部落酋长向神灵的宇宙诉说人类心路
“一诗功成万词荣,一诗功成心血干。”
阿占城[阿占城:大凉山彝族诗人发星长诗《十二个母题组成的山脉》中虚托的一个幻名,灵感来源于《彝汉字典》中一个城名。]上呼风唤雨的国王最是明白我的心
而我从黑彝人亘古苍凉的山梁上分明目睹:
不死之鸟在亦梦亦幻的火光中痛苦地融化
不死之鸟[云南民族出版社《中国彝族通史纲要》247页记载:“今天彝族面临的传统的不死之鸟应当为自己预备下火葬的柴堆,在自我焚化的刼灰余烬中,需要诞生出一个新鲜活泼的生命来。那种永无休止的重复过去的轮回似的再生不是真正的再生。”]在斑澜离奇的火光中欢快地永生

       九十九
“这些出没在西部旷世之野的东方夷人似钢铁
般的硬躯沐浴在巨锋透射的幽紫强光里。”
而站在桥山之颠黄帝陵目击华戛五千年的融合史
混进历史舞台体会诺苏三十个世纪的悲欢离合
所感概的都是千古一梦,所豪叹的都是历史一笑
“吾身即宇宙,宇宙即吾身。”[作者名字叫拉毅,“拉”字彝语之意为虎,而彝族创世史诗《梅葛》认为:天地间的万物是由虎尸所化生的。虎的“左眼作太阳,右眼做月亮,虎须做阳光,虎牙做星星,虎油做云彩,虎气变雾气,虎肚做大海,虎血做海水,大肠变大江,小肠变成河,虎皮做地皮,排骨做道路,硬毛变树林,软毛变成草。”从此地上才有了万物。]
从时光无数的劫难中我看见统一的太阳部落
从岁月浮动的黑经里我品读布满兽血的纹路
而牦牛的兽角穿过世纪的胸膛,万千的弓弩
制服骄横的帝国,丰硕的果实积累凤凰的经验
无边的汪洋吞没万劫的邪恶,善良的福音警告
阴狠的病毒,圣神的颂词骑乘白云的物质
愤怒的嚎叫破入时间的秘道,黑色的彝风怒扫
赤光的阻挡。“伏羲阴阳八卦的村庄忽隐忽亮”
可我从统治一切的诸神中神思人类涅磐的尽头
可我从驾驭一切的规律里沉思彝人存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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