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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中国诗歌典藏] 中国现代诗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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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25 | 只看该作者
康白情诗选


康白情(1896—1945),中国白话诗的开拓者之一。四川安岳人。毕业于北京大学文科,创办《新潮》月刊,并在《新潮》上发表白话诗。著有诗集《草儿》、《河上集》等。

草儿 和平的春里

草儿


草儿在前,
鞭儿在后。
那喘吁吁的耕牛,
正担着犁鸢,
眙着白眼,
带水拖泥,
在那里“一东二冬”地走着。

“呼——呼……”
“牛也,你不要叹气,
快犁快犁,
我把草儿给你。”

“呼——呼……”
“牛也,快犁快犁。
你还要叹气,
我把鞭儿抽你。”

牛呵!
人呵!
草儿在前,
鞭儿在后。
    1919年2月1日,北京

和平的春里


遍江北底野色都绿了。
柳也绿了。
麦子也绿了。
水也绿了。
鸭尾巴也绿了。
茅屋盖上也绿了。
穷人底饿眼儿也绿了。
和平的春里远燃着几野火。

1920年4月4日津浦铁路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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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26 | 只看该作者
徐志摩诗选

徐志摩(1897-1931),二十年代成立“新月社”,同时也加入了文学研究会。1928年3月,《新月》月刊创刊,他一度担任该刊主编。1931年1月,与陈梦家、方玮德创办《诗刊》季刊。出版的诗集有《志摩的诗》(1925)、《翡冷翠的一夜》(1927)、《猛虎集》(1931)、《云游》(1932)。其他著作有散文集《落叶》(1926)、《自剖》(1928)、《巴黎的鳞爪》(1927)、《秋》(1931),小说集《轮盘》(1930)、戏剧《卞昆冈》(1928,与陆小曼合作),日记《爱眉小札》(1936)、《志摩日记》(1947)。译著有《涡堤孩》(1923)、《死城》(1925)、《曼殊斐尔小说集》(1927)、《赣第德》(1927)、《玛丽玛丽》(1927,与沈性仁合译)。1948年商务印书馆排印《志摩遗集》5集8卷,校样本今存北京图书馆。陈从周1948年编印的《徐志摩年谱》,上海书店1981年复印。台北远东图书公司1974年出版有梁实秋的《谈徐志摩》,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79年出版梁锡华著《徐志摩新传》。

雪花的快乐 残诗 变与不变 半夜深巷琵琶 再别康桥 黄鹂 我不知道风 残春 阔的海 献词 情死 月下待杜鹃不来 我等候你 偶然 我有一个恋爱 天神似的英雄 这是一个怯懦的世界 起造一座墙 "这年头活着不易"

雪花的快乐



假若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藉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残 诗


怨谁?
怨谁?
这不是青天里打雷?
关着:
锁上;
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
别瞧这白石台阶光滑,
赶明儿,
唉, 石缝里长草,
石板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养着鱼真凤尾,
可还有谁给换水,
谁给捞草,谁给喂!
要不了三五天准翻著白肚鼓著眼,
不浮著死,也就让冰分儿压一个扁!
顶可怜是那几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让娘娘教得顶乖,
会跟著洞箫唱歌,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
就叫人名儿骂,
现在,您叫去!
就剩空院子给您答话!……

变与不变



树上的叶子说:
“这来又变样儿了,
你看,
有的是抽心烂,有的是卷边焦!”
“可不是,”
答话的是我自己的心:
它也在冷酷的西风里褪色,凋零。
这时候连翩的明星爬上了树尖;
“看这儿,”
它们仿佛说:
“有没有改变?”
“看这儿,”
无形中又发动了一个声音,
“还不是一样鲜明?”
---插话的是我的魂灵。

半夜深巷琵琵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
深夜里的琵琶!
是谁的悲思,
是谁的手指,
像一阵凄风,
像一阵惨雨,
像一阵落花,
在这夜深深时,
在这睡昏昏时,
挑动着紧促的弦索,
乱弹着宫商角徵,
和着这深夜,荒街,
柳梢头有残月挂,
阿,半轮的残月,
像是破碎的希望他,
他 头戴一顶开花帽,
身上带着铁链条,
在光阴的道上疯了似的跳,
疯了似的笑,
完了,他说,吹糊你的灯,
她在坟墓的那一边等,
等你去亲吻,
等你去亲吻,
等你去亲吻!

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桥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蒿,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黄 鹂



一掠颜色飞上了树。
“看,一只黄鹂!”
有人说。翘着尾尖,
它不作声,
艳异照亮了浓密
--- 像是春光,
火焰,像是热情。
等候它唱,
我们静着望,怕惊了它。
但它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
没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我不知道风



---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 我是在梦中,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 我是在梦中,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那一个方向吹
---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残 春



昨天我瓶子里斜插着的桃花
是朵朵媚笑在美人的腮边挂;
今儿它们全低了头,全变了相:--
红的白的尸体倒悬在青条上。


窗外的风雨报告残春的运命,
丧钟似的音响在黑夜里叮咛:
“你那生命的瓶子里的鲜花也
变了样:艳丽的尸体,谁给收殓?”

阔的海



阔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
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
我只要一分钟
我只要一点光
我只要一条缝,--
象一个小孩子爬伏在一间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边不死的一条缝,
一点光,一分钟。

献 词



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
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
在天的哪方或地的哪角,
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

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
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  
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
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

他抱紧的只是绵密的忧愁,
因为美不能在风光中静止;   
他要,你已飞渡万重的山头,
去更阔大的湖海投射影子!

他在为你消瘦,那一流涧水,
在无能的盼望,盼望你飞回!

情 死



玫瑰,压倒群芳的红玫瑰,昨夜的雷雨,原来是你发出的信
号——真娇贵的丽质!
你的颜色,是我视觉的醇醪; 我想走近你,但我又不敢。
青年!几滴白露在你额上,在晨光中吐艳。
你颊上的笑容,定是天上带来的;可惜世界太庸俗,不能供
给他们常住的机会。你的美是你的运命!
我走近来了;你迷醉的色香又征服了一个灵魂一—我是你
的俘虏!
你在那里微笑,我在这里发抖,
你已经登了生命的峰极。你向你足下望——一个天底的深
潭:
你站在潭边,我站在你的背后,一—我,你的俘虏。
我在这里微笑!你在那里发抖。
丽质是命运的命运。
我已经将你禽捉在手内:我爱你,玫瑰!
色、香、肉体、灵魂、美、迷力——尽在我掌握之中。
我在这里发抖,你——笑。
玫瑰!我顾不得你玉碎香销,我爱你!
花瓣、花萼、花蕊,花刺、你,我—一多么痛快啊!一—
尽胶结在一起!一片狼藉的猩红,两手模糊的鲜血。
玫瑰!我爱你!

月下待杜鹃不来



看一回凝静的桥影,
数一数螺钿的波纹,
我倚暖了石栏的青苔,
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

月儿,你休学新娘羞,
把锦被掩盖你光艳首,
你昨宵也在此勾留,
可听她允许今夜来否?

听远村寺塔的钟声,
象梦里的轻涛吐复收,
省心海念潮的涨歇,
依稀漂泊踉跄的孤舟!

水粼粼,夜冥冥,思悠悠,
何处是我恋的多情友,
风飕飕,柳飘飘,榆钱斗斗,
令人长忆伤春的歌喉。

我等候你



我等候你。
我望着户外的昏黄
如同望着将来,
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
你怎还不来? 希望
在每一秒钟上允许开花。
我守候着你的步履,
你的笑语,你的脸,
你的柔软的发丝,
守候着你的一切;
希望在每一秒钟上
枯死──你在哪里?
我要你,要得我心里生痛,
我要你火焰似的笑,
要你灵活的腰身,
你的发上眼角的飞星;
我陷落在迷醉的氛围中,
像一座岛,
在蟒绿的海涛间,不自主的在浮沉……
喔,我迫切的想望
你的来临,想望
那一朵神奇的优昙
开上时间的顶尖!
你为什么不来,忍心的!
你明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你这不来于我是致命的一击,
打死我生命中乍放的阳春,
教坚实如矿里的铁的黑暗,
压迫我的思想与呼吸;
打死可怜的希冀的嫩芽,
把我,囚犯似的,交付给
妒与愁苦,生的羞惭
与绝望的惨酷。
这也许是痴。竟许是痴。
我信我确然是痴;
但我不能转拨一支已然定向的舵,
万方的风息都不容许我犹豫──
我不能回头,运命驱策着我!
我也知道这多半是走向
毁灭的路,但
为了你,为了你,
我什么都甘愿;
这不仅我的热情,
我的仅有理性亦如此说。
痴!想磔碎一个生命的纤维
为要感动一个女人的心!
想博得的,能博得的,至多是
她的一滴泪,
她的一声漠然的冷笑;
但我也甘愿,即使
我粉身的消息传给
一块顽石,她把我看作
一只地穴里的鼠,一条虫,
我还是甘愿!
痴到了真,是无条件的,
上帝也无法调回一个
痴定了的心如同一个将军
有时调回已上死线的士兵。
枉然,一切都是枉然,
你的不来是不容否认的实在,
虽则我心里烧着泼旺的火,
饥渴着你的一切,
你的发,你的笑,你的手脚;
任何的痴想与祈祷
不能缩短一小寸
你我间的距离!
户外的昏黄已然
凝聚成夜的乌黑,
树枝上挂着冰雪,
鸟雀们典去了它们的啁啾,
沉默是这一致穿孝的宇宙。
钟上的针不断的比着
玄妙的手势,像是指点,
像是同情,像的嘲讽,
每一次到点的打动,我听来是
我自己的心的
活埋的丧钟。

偶 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我有一个恋爱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天上的明星;
我爱它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
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山涧边小草花的知心,
高楼上小孩童的欢欣,
旅行人的灯亮与南针──
万万里外闪烁的精灵!

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
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
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
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
引起我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献爱与一天的明星: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
地球存在或是消泯──
太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

天神似的英雄



这石是一堆粗丑的顽石,
这百合是一从明媚的秀色,
但当月光将花影描上石隙,
这粗丑的顽石也化生了媚迹。

我是一团臃肿的凡庸,
她的是人间无比的仙容;
但当恋爱将她偎入我的怀中,
就我也变成了天神似的英雄!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容不得恋爱,容不得恋爱!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露你的一双脚;
跟着我来,我的恋爱!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爱!

我拉着你的手,
爱,你跟着我走;
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剌透,
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着我走,
我拉着你的手,
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跟着我来,
我的恋爱!
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的后背,——
看呀,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无边的自由,我与你与恋爱!


顺着我的指头看,
那天边一小星的蓝——
那是一座岛,岛上有青草,
鲜花,美丽的走兽与飞鸟;
快上这轻快的天庭——
恋爱,欢欣,自由——辞别了人间,永远!

起造一座墙



你我千万不可亵渎那一个字,
别忘了在上帝跟前起的誓。
我不仅要你最柔软的柔情,
蕉衣似的永远裹着我的心;
我要你的爱有纯钢似的强,
这这流动的生里起造一座墙;
任凭秋风吹尽满园的黄叶,
任凭白蚁蛀烂千年的画壁;
就使有一天霹雳翻了宇宙,——
也震不翻你我“爱墙”内的自由!

"这年头活着不易"


昨天我冒着大雨到烟霞岭下访桂;
南高峰在烟霞中不见,
在一家松茅铺的屋檐前
我停步,问一个村姑今年
翁家山的桂花有没有去年开得媚,

那村姑先对着我身上细细的端详:
活象只羽毛浸瘪了的鸟,
我心想,她定觉得蹊跷,
在这大雨天单身走远道,
倒来没来头的问桂花今年香不香。

"客人,你运气不好,来得太迟又太早;
这里就是有名的满家弄,
往年这时候到处香得凶,
这几天连绵的雨,外加风,
弄得这稀糟,今年的早桂就算完了。"

果然这桂子林也不能给我点子欢喜:
枝头只见焦萎的细蕊,
看着凄惨,唉,无妄的灾!
为什么这到处是憔悴?
这年头活着不易!这年头活着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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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27 | 只看该作者
宗白华诗选


宗白华(1897-1986),原名宗之櫆。主要作品有诗集《流云》,文论《歌德研究》、《美与意境》等。

我们 解脱 东海滨 晨兴 小诗

我们


我们并立天河下。
人间已落沉睡里。
天上的双星
映在我们的两心里。
我们握着手,看着天,不语。
一个神秘的微颤。
经过我们两心深处。


解脱


心中一段最后的幽凉
几时才能解脱呢?
银河的月,照我楼上。
笛声远远传来——
月的幽凉
心的幽凉
同化入宇宙的幽凉了。

东海滨


今夜明月的流光
映在我的心花上。
我悄立海边
仰听星天的清响。
一朵孤花在我身旁睡 了 ,
我挹 着 她梦里的芬芳 。
啊,梦呀!梦呀!
明月的梦呀 !
她在寻梦里的情人 ,
我在念月下的故乡 !

晨兴


太阳的光
洗着我早起的灵魂。
天边的月
犹似我昨夜的残梦。

小诗


生命的树上
雕了一枝花
谢落在我的怀里 ,
我轻轻的压在心上。
她接触了心中的音乐
化成小诗一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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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27 | 只看该作者
王统照诗选


王统照(1897-1957),著有诗集《童心》、《夜行集》、《横吹集》、《江南曲》、《这时代》、《鹊华小集》、《王统照诗选》等。

小诗 花影 小的伴侣 雪莱墓上 微雨中的山游 又一度听见秋虫 铁匠铺中

小诗


多年的秋灯之前,
一夕的温软之语,
如今随著飞尘散去,
不知那时的余音,
又落在谁的心里?

花影


花影瘦在架下,
人影瘦在墙里,
是三月的末日了,
独有个黄莺在枝上鸣著。

小的伴侣

瓶中的紫藤,
落了一茶杯的花片。
有个人病了,
只有个蜂儿在窗前伴他。
虽是香散了,
花也落了,
但这才是小的伴侣啊!

雪莱墓上


东风吹逗着柔草的红心,
西风咽没了夜莺的尖唱。
春与秋催送去多少时光,
他忘不了清波与银辉的荡漾。

墙外,金字塔尖顶塔住斜阳。(一)
墙里,长春藤蔓枝寂静生长。
一片飞花懒吻着轻蝶的垂翅,
花粉,蘸几点青痕霉化在墓石苔上。

安排一个热情诗人的幻境:远寺钟声;
小窗下少女织梦;绿芜上玫瑰娇红;
野外杉松低吹着凄清的笙簧;
黄昏后,筛落的月影曳动轻轻。

“心中心”(二),安眠后当不曾感到落寞?
一位叛逆的少年他早等待在那个角落(三)。
左面有老朋友永久的居室,
在生命里,那个心与诗人的合成一颗(四)。
“对于他没曾有一点点的损伤,
忍受着大海的变化,从此更丰饶、奇异。”(五)
墓石上永留的诗句耐人寻思,
墓石下的幽魂也应有一声合意的叹息?

诗的热情燃烧着人间一切。
教义的铁箍,自由锁炼,
欲的假面,黑暗中的魔法,
是少年都应分在健步下踏践。

他们听见了你的名字(自由)的光荣欢乐。
  正在清晨新生的明辉上,
  超出了地面的群山,
从一个个的峰尖跳过。(六)

“不为将来恐怖,也不为过去悲苦,”
  长笑着有“当前”的挣扎,
  拏得住时间中变化的光华,
趁气力撒一把金彩地飞雨。

美丽,庄严,强力,这里有活跃的人生!
  一串明珠找不出缺陷,污点,
  在窟洞里也能照穿黑暗,
人生!──逃出窟洞,纔可见一天晴明。

爱与智能,双只蹑逐着诗人的身影,
  挣脱了生活枷锁;热望着过去光荣。
  是思想争斗的前峰,曾不回头,
把被热血洗过的标枪投在沙中。

“水在飞流,冰雹掷击,
电光闪耀,雪浪跳舞──
     离开罢!
旋风怒吼,雷声虩虩,
森林摇动,寺钟响起──
     离开前来罢!”(七)

“去罢;离开了你,我的祖国。
那里,到处是吃人者奏着凯歌,
我们一时撕不开伪善的网罗,
过海去,任凭着生命的飘泊。

“南方──碧滟滟远通的海波,曾经
因战斗血染过的山,河。古城里
阳光温丽,──阳光下开放着
争自由的芬芳花萼。”

生命,他明白那终是一片雕落的秋叶,
可要在秋风蹈里,眩耀着
春之艳丽,夏之绿缛,──不灭的光洁;
纔能写出生命永恒的诗节。

司排资亚的水面,一夜间
被悲剧的尾声掉换了颜色。(八)
漩浪依然为自由前进,
碧花泡沫激起了一个美发诗身。

去罢!
生命旋律与雄壮的海乐合拍。
去罢!
是那里晨钟远引着自由的灵魂。
抱一颗沸腾心,还让它埋在故国,
大海,明月,永伴着那一点沸腾的光辉。

我默立在卧碑前一阵怅惘!
看西方一攒树顶拖上一卷苍茫。

没带来一首挽歌,一束花朵,
争自由的精神,永耀着──金色里一团霞光。
墙外,金字塔尖顶搭住斜阳,
墙里,长春藤静静地生长。
守坟园的少年草径上嘤嘤低唱,
“这是一个没心诗人化骨的荒场。”

注:
(一)距雪莱埋骨的坟园不远,有一砖砌的金字塔式的建筑物,乃纪元前罗马将军
  赛司提亚司(Cestius)的大坟。
(二)雪莱墓石上第一行字的刻字。
(三);英国诗人克茨亦埋于此坟园中,他比雪莱早死一年。
(四)雪莱墓左侧是雪莱友人楚劳耐(E。 J。 Trelawny)的墓,他在一八八一年死于
  英国。他的墓石上刻着──不要让他们的骨头分开,因为在生命中他们的两
  颗心合而为一。
(五)雪莱墓上刻着莎士比亚戏剧“风暴”中的成语。
(六)略取雪莱诗的语意。
(七)略取雪莱诗的语意。
(八)雪莱于一八二二年溺死于司排资亚(Sepzia)。

微雨中的山游


当我们正下山来;
槭槭的树声,已在静中响了,
迷蒙如飞丝的细雨,也织在淡云之下。
羊声曼长地在山头叫着,
拾松子的妇人,也疲倦的回来。
我们行着,只是慢慢地走在碎石的斜坡上面。
看啊!
疏林中春末的翠影,
为将落的日光微耀。
纷披的叶子,被雨丝洗濯着,更见清丽。
四围的大气,都似在雪中浴过。
向回望高塔的铎铃,似乎轻松的摇动,
但是声太弱了,
我们却再声不见牠说的甚么。

漫空中如画成的奇丽的景色,
越显得出自然的微妙。
斜飞禅翼的燕子斜飞地从雨中掠过。
牠们也知道春去了吗?

下望呀!
烟雾弥漫的都城已经都埋在暗光布满的云幕里。
羊群已归去了,
拾松子的妇人大约是已回了她的茅屋。
我们也来在山前的平坡里,
听了音乐般的雨中的流泉声,
只恋恋地不忍走去!

又一度听见秋虫


    一

又一度听见秋虫,──
是否还紧追着旅人的秋梦?
调一曲初凉夜的秋音,
万落千村响动战伐的金风。

    二

这世代里叫不出小儿女的怨情;
诗人肺腑不再被凄凉乐音引动,
他情愿正看白骨上那一点流萤,
──一点爝火,迸跃出光丽的真诚!

    三

密云下到处奔驰着风霆,
为震醒“供人食料”的苍生。
城市,郊原,夜夜里烦冤鬼哭,
悲壮的音从人间惊破幽冥!

    四

谁曾向毒热的“夏日”低头爱慕,
谁曾为秋气萧瑟战栗吞声?
您不必空挥着忧心的涕泪,
秋来,无根的百草应分凋零。

    五

悠悠么,耐不住这惨冷的长夜,
捧一把小心期待着风霆后的空明。
江头,阔野,高空,看多少铁手厮拼,
谁有生命的余力徒念着凄清?

    六

这正当时序成熟的壮盛,
荡漾起“秋肃”传音,心底永生。
战士为仇敌备下了“未归箭”,
暗夜里等他们自碰飞锋。

    七

又一度听见秋虫,
是否还紧追着旅人的秋梦?
有多少“万窍”惊鸣,
高壮,清肃,压住草下的和应。

    八

调一曲初凉夜的秋音,
万落千村齐响动战伐的金风!
听秋音要彻底的悲壮,
谁有生命的余力徒念着凄清?

注(一)《新序》:曰:“楚王载繁弱之弓,忘归之矢,以射随兕于梦也。”

1938

铁匠铺中


一个星,两个星,无数明丽的火星。
一锤影,两锤影,无数快重的锤影。
来呀,大家齐用力,
咱们要使这铁火碰动!

一只手,两只手,无数粗硬的黑手。
一阵风,两阵风,无数呼动的风阵。
来呀,大家齐用力,
咱们先要忍住这火热的苦闷。
一个星,一锤影;一只手,一阵风;
无数的星,无数的锤影;
无数的手,无数的风阵。
来呀,大家齐用力,
在这里是生活的紧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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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28 | 只看该作者
王独清诗选

王独清(1898-1940),出版的诗集有《圣母像前》(1926)、《死前》(1927)、《威尼斯》(1928)、《零乱章》(1933)等。

我从Cafe中出来 月光 吊罗马 但丁墓前

我从Cafe中出来


我从Cafe中出来,
身上添了
中酒的
疲乏,
我不知道
向哪一处走去,才是我底
暂时的住家……
啊,冷静的街衢,
黄昏,细雨!

我从Cafe中出来,
在带着醉
无言地
独走,
我底心内
感着一种,要失了故园的
浪人底哀愁……
啊,冷静的街衢,
黄昏,细雨!

月光

 Pes Amica Silentia Lunae
──Vergilius


月儿,你像向著海面展笑,
在海面上画出了银色的装饰一条。
这装饰画得真是奇巧,
简直是造下了,造下了一条长桥。
风是这样的轻轻,轻轻,
把海面吻起了颤抖的叹息。
月儿,你底长桥便像是有了弹性,
忽高忽低地只在闪个不停。

哦,月儿,我愿踏在你这条桥上,
就让海底叹息把我围在中央,
我好一步一步地踏著光明前往,
好走向,走向那辽远的,人不知道的地方……

吊罗马


  一

我趁著满空湿雨的春天,
来访这地中海上的第二长安!
听说这儿是往昔许多天才底故家,
听说这儿养育过发扬人类的文化,
听说这儿是英雄建伟业的名都,
听说这儿光荣的历史永远不朽……
哦,雨只是这样迷蒙的不停,
我底胸中也像是被才潮的泪在浸润!
──恼人的雨哟,愁人的雨哟,
你是给我洗尘?还是助我吊这荒凉的古城?

我要痛哭,我要力竭声嘶地痛哭!
我要把我底心脏一齐向外呕吐!
既然这儿像长安一样,陷入了衰颓,败倾,
既然这儿像长安一样,埋著旧时的文明,
我,我怎 不把我底热泪,我nostalgia底热泪,
借用来,借用来尽性地洒,尽情地挥?

雨只是这样迷蒙的不停,
我已与伏在雨中的罗马接近:
啊啊,伟大的罗马,威严的罗马,雄浑的罗马!
我真想把我哭昏,拼我这一生来给你招魂……


  二

我看见罗马城边的Tiberis河,
忽想起古代的传说:
那Rhea Silvia底双生儿
不是曾在河上漂过!
那个名叫Romulus的,
正是我怀想的人物。
他不愿同他底兄弟调和,
只独自把他理想中的都城建作。
他日夜不息,
他风雨不躲;
他筑起最高的围墙,
他开了最长的沟壑……
哦,像那样原人时代创造的英雄哟,
在今日繁殖的人类中能不能寻出一个!

我看见罗马城边的山原,
忽想起古代那些诗人:
他们赤著双脚,
他们袒著半胸,
他们手持著软竿
躯著一群白羊前进。
他们一面在那原上牧羊,
一面在那原上独吟……
他们是真正的创作者,
也是真正的平民。
哦,可敬的人们,
怎 今日全无踪影?
──原上的草哟,
你们还在为谁长青?


  三

啊,现在我进了罗马了
我底全神经好像在爆!
啊,这就是我要徘徊的罗马了!
……
罗马城,罗马城,使人感慨无穷的罗马城。
你底遗迹还是这样的宏壮而可惊!
我踏著产生文物典章的拉丁旧土,
徘徊於建设光荣伟业的七丘之中:
啊啊,我久怀慕的「七丘之都」哟,
往日是怎样的繁华,怎样的名胜,
今日,今日呀,却变成这般的凋零!
就这样地任它乱石成堆!
就这样地任它野草丛生!
那富丽的宫殿,可不就是这些石旁的余烬?
那歌舞的美人,可不就是这些草下的腐尘?
不管它驻过许多说客底激昂辩论,
不管它留过千万人众底合欢掌声,
现在都只存了些销散的寂寞,
现在都只剩了些死亡的沉静……
除了路边行人不断的马蹄车轮,
再也听不见一点儿城中的喧声!
爱国的豪杰,行暗杀的志士,光大民族的著作者,
都随著那已去的荣华,随著已去的荣华而退隐;
荣华呀,荣华是再不能归来,
他们,也是永远地无处可寻!
看罢!表彰帝王威严的市政之堂
只有些断柱高耸,残阶平横;
看罢!奖励英雄功绩的饮宴之庭
只有些黄土满拥,荒藤紧封;
看罢!看罢!一切代表盛代的,代表盛代的建筑物,
都只留得些败垣废墟,摆立在野地里受雨淋,风攻……
哦,雨,洗这「七丘之都」的雨!
哦,风,扫这拉丁旧土的风!
古代的文明就被风雨这样一年一年地洗完,扫净!
哦哦,古代的文明!古代文明是由诚实,勇力造成!
但是那可敬爱的诚实的人们,勇力的人们,
现在的世界,他们为甚 便不能生存?
哦哦,现代世界的人类是怎样堕落不振!
现代的罗马人呀,那里配作他们底子孙!
Cato哟,Cicero哟,Caesar哟,Augustus哟,
唉,代表盛代人物底真正苗裔,怎 便一概绝尽!
……


  四

徘徊呀徘徊!
我底心中郁著难吐的悲哀!
看这不平的山岗,
这清碧的河水,
都还依然存在!
为甚开这山河的人呀!
却是一去不回!

这一处是往日出名的大兢技场,
我记起了建设这工程的帝王:
Veapasianus是真正令人追想,
他那创造时代的伟绩,
永远把夸耀留给这残土的古邦!
这一处是靠近旧Forum的凯旋门,
在这一望无涯的断石垒垒中
我好像看见了Titus底英魂:
当他出征远方的功业告定,
回国时,他回国时,
这直达Viasacra的大道之上,
是怎样的拥满了群众,在狂呼,欢迎!
这一处是矗立云表的圆碑,
Trajanus底肖像在顶上端立:
我看了这碑间雕刻的军马形迹,
我全身是禁不住的震慑,
震慑於他住日的盖世雄威!
……

徘徊呀徘徊!
过去那黄金般的兴隆难再!
但这不平的山岗,
这清碧的河水,
都还未曾崩坏!
我只望这山河底魂呀!
哦,速快地归来!


  五

归来哟,罗马魂!
归来哟,罗马魂!
你是到那儿去游行?
东方的Euphrates河?
西方大西洋底宏波?
南方Sahara底沙漠?
北方巴尔干山脉底丛杂之窝?
哦,那一处不留著往日被你征服的血痕?
难道今日你为饥饿所迫,竟去寻那些血痕而吞饮?
你可听见尼罗河中做出了快意的吼声?
你可听见Carthago底焦土上吹过了嘲笑的腥风?
哦,归来哟,归来哟!
你若不早归来,你底子孙将要长死在这昏沉的梦中?
──唉唉,Virgilius与Horatsius底天才不存!
Livius底伟大名作也佚散殆尽!
这长安一样的旧都呀,
这长安一样的旧都呀,
我望你再兴,啊,再兴!再兴!

一九二三年四月

但丁墓前


现在我要走了(因为我是一个飘泊的人)!
唉,你收下罢,收下我留给你的这个真心!
  我把我底心留给你底头发,
  你底头发是我灵魂底住家;
  我把我底心留给你底眼睛,
  你底眼睛是我灵魂底坟茔……
我,我愿作此地底乞丐,忘去所有的忧愁,
在这出名的但丁墓旁,用一生和你相守!
  可是现在除了请你把我底心收下,
  便只剩得我向你要说的告别的话!
    Addio, mia bella!

现在我要走了(因为我是一个飘泊的人)!
唉,你记下罢,记下我和你所经过的光阴!
  那光阴是一朵迷人的香花,
  被我用来献给了你这美颊;
  那光阴是一杯醉人的甘醇,
  被我用来供给了你这爱唇……
我真愿作此地底乞丐,弃去一切的忧愁,
在我倾慕的但丁墓旁,到死都和你相守!
  可是现在我惟望你把那光阴记下,
  此外应该说的只有平常告别的话!
    Addio, mia C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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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29 | 只看该作者
邵洵美诗选


邵洵美(1898-1975),浙江余姚人,中国现代诗人。主要作品有诗集《天堂与五月》、《花一般的罪恶》、《诗二十五首》,散文集《一个人的谈话》等。

季候 五月

季候


初见你时你给我你的心,
里面是一个春天的早晨。
再见你时你给我你的话,
说不出的是炽烈的火夏。
三次见你你给我你的手,
里面藏着个叶落的深秋。
最后见你是我做的短梦,
梦里有你还有一群冬风。

五月


啊欲情的五月又在燃烧,
罪恶在处女的吻中生了;
甜蜜的泪汁总引诱着我
将颤抖的唇亲她的乳壕。
这里的生命象死般无穷,
象是新婚晚快乐的惶恐;
要是她不是朵白的玫瑰,
那么她将比红的血更红。
啊这火一般的肉一般的
光明的黑暗嘻笑的哭泣,
是我恋爱的灵魂的灵魂;
是我怨恨的仇敌的仇敌。
天堂正开好了两爿大门,
上帝吓我不是进去的人。
我在地狱里已得到安慰,
我在短夜中曾梦着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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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29 | 只看该作者
朱自清诗选


朱自清(1898-1948),原名自毕,字佩弦,号秋实,江苏东海人,中国现代散文家、诗人。主要作品有诗歌散文集《踪迹》,散文集《背影》、《欧游杂记》等。

赠友 北河沿的路灯 不足之感 灯光 独自 光明

赠友


你的手像火把,
你的眼像波涛,
你的言语如石头,
怎能使我忘记呢?

你飞渡洞庭湖,
你飞渡扬子江;
你要建红色的天国在地上!

地上是荆棘呀,
地上是狐兔呀,
地上是行尸呀;
你将为一把快刀,
披荆斩棘的快刀!
你将为一声狮子吼,
狐兔们披靡奔走!
你将为春雷一震,
让行尸们惊醒!

我爱看你的骑马,
在尘土里驰骋---
一会儿, 不见踪影!

我爱看你的手杖,
那铁的铁的手杖;
它有颜色,有斤两,
有铮铮的声响!

我想你是一阵飞沙
走石的狂风,
要吹倒那不能摇撼的黄金的王宫!
那黄金的王宫!
呜---吹呀!

去年一个夏天大早我见着你:
你何其憔悴呢?
你的眼还涩着,
你的发太长了!
但你的血的热加倍的薰灼着!

在灰泥里辗转的我,
仿佛被焙炙着一般!---
你如郁烈的雪茄烟,
你如酽酽的白兰地,
你如通红通红的辣椒,
我怎能忘记你呢?

北河沿的路灯


有密密的毡儿,
遮住了白日里繁华灿烂。
悄没声的河沿上,
满铺着寂寞和黑暗。
  只剩城墙上一行半明半灭的灯光,
还在闪闪烁烁地乱颤。
他们怎样微弱!
但却是我们唯一的慧眼!
  他们帮着我们了解自然;
让我们看出前途坦坦。
他们是好朋友,
给我们希望和慰安。
  祝福你灯光们,
愿你们永久而无限!

不足之感


他是太阳,
我像一枝烛光;
他是海,浩浩荡荡的,
我像他的细流;
他是锁着的摩云塔,
我像塔下徘徊者。
  他像鸟儿,有美丽的歌声,
在天空里自在飞着;
又像花儿,有鲜艳的颜色,
在乐园里盛开着;
我不曾有什么,
只好暗地里待着了。

灯光


那泱泱的黑暗中熠耀着的
一颗黄黄的灯光呵,
我将由你的熠耀里,
凝视她明媚的双眼。

独自


白云漫了太阳;
青山环拥着正睡的时候,
牛乳般雾露遮遮掩掩,
像轻纱似的,
幂了新嫁娘的面。
  默然在窗儿口,
上不见只鸟儿,
下不见个影儿,
只剩飘飘的清风,
只剩悠悠的远钟。
眼底是靡人间了,
耳根是靡人间了;
故乡的她,独灵迹似的,
猛猛然涌上我的心头来了!

光明


风雨沉沉的也夜里,
前面一片荒郊。
走尽荒郊,
便是人们的道。
呀!黑暗里歧路万千,
叫我怎样走好?
“上帝!快给我些光明罢,
让我好向前跑!”
上帝慌着说,“光明?
我没处给你找!
你要光明,
你自己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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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30 | 只看该作者
闻一多诗选

闻一多(1899-1946),名亦多,字友三,亦字友山,家族排行叫家骅。后改名多,又改名一多。他致力于研究新诗格律化的理论,在论文《诗的格律》中,他要求新诗具有“音乐的美(音节),绘画的美(词藻),并且还有建筑的美(节的匀称和句的均齐)”。著有诗集《红烛》(1923)、《死水》(1928)。学术著作有《神话与诗》、《唐诗杂论》、《古典新义》、《楚辞校补》等。闻一多的主要著作收集在《闻一多全集》中,共4册8集,1948年8月由开明书店出版。关于闻一多主要研究资料有:《闻一多纪念文集》(三联书店,1980)、陈凝《闻一多传》(民享出版社,1947)、王康《闻一多传》(湖北人民出版社,1979),梁实秋《谈闻一多》(台北传记文学社,1967)。

幻中之邂逅 死 孤雁 火柴 玄思 太阳吟 烂果 渔阳曲 口供 死水 静夜 发现 祈祷 一句话

幻中之邂逅


太阳落了,责任闭了眼睛,
屋里朦胧的黑暗凄酸的寂静,
钩动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
——快乐和悲哀之间底黄昏。

仿佛一簇白云,蒙蒙漠漠,
拥着一只素氅朱冠的仙鹤——
在方才淌进的月光里浸着,
那娉婷的模样就是他么?

我们都还没吐出一丝儿声响,
我刚才无心地碰着他的衣裳,
许多的秘密,便同奔川一样,
从这摩触中不歇地冲洄来往。

忽地里我想要问他到底是谁,
推起头来……月在哪里?人在哪里?
从此狰狞的黑暗,咆哮的静寂,
便扰得我辗转空床,通夜无睡。




啊!我的灵魂底灵魂!
我的生命底生命,
我一生底失败,一生底亏欠,
如今要都在你身上补足追偿,
但是我有什么
可以求于你的呢?

让我淹死在你眼睛底汪波里!
让我烧死在你心房底熔炉里!
让我醉死在你音乐底琼醪里!
让我闷死在你呼吸底馥郁里!

不然,就让你的尊严羞死我!
让你的酷冷冻死我!
认你那无情的牙齿咬死我!
让那寡恩的毒剑螫死我!

你若赏给我快乐,
我就快乐死了;
你若赐给我痛苦,
我也痛苦死了;
死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死是我对你无上的贡献。

孤雁


不幸的失群的孤客!
谁教你抛弃了旧侣,
拆散了阵字,
流落到这水国底绝塞,
拼若寸磔的愁肠,
泣诉那无边的酸楚?

啊!从那浮云底密幕里,
进出这样的哀音;
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热情!

孤寂的流落者!
不须叫喊得哟!
你那沉细的音波,
在这大海底惊雷里,
还不值得那涛头上
溅落的一粒浮沤呢!

可怜的孤魂啊!
更不须向天回首了。
天是一个无涯的秘密,
一幅蓝色的谜语,
太难了,不是你能猜破的。
也不须向海低头了。
这辱骂高天的恶汉,
他的咸卤的唾沫
不要渍湿了你的翅膀,
粘滞了你的行程!

流落的孤禽啊!
到底飞住哪里去呢?
那太平洋底彼岸,
可知道究竟有些什么?

啊!那里是苍鹰底领土——
那鸷悍的霸王啊!
他的锐利的指爪,
已撕破了自然底面目,
建筑起财力底窝巢。
那里只有钢筋铁骨的机械,
喝醉了弱者底鲜血,
吐出些罪恶底黑烟,
涂污我太空,闭熄了日月,
教称飞来不知方向,
息去又没地藏身啊!

流落的失群者啊!
到底要往哪里去?
随阳的鸟啊!
光明底追逐者啊!
不信那腥臊的屠场,
黑黯的烟灶.
竟能吸引你的踪迹!

妇来罢,失路的游魂!
归来参加你的伴侣,
补足他们的阵列!
他们正引着颈望你呢。

归来偃卧在霜染的芦林里,
那里有校猎的西风,
将茸毛似的芦花,
铺就了你的的床褥
来温暖起你的甜梦。

归来浮游在温柔的港溆里,
那里方是你的浴盆。
归来徘徊在浪舐的平沙上
趁着溶银的月色,
婆婆着戏弄你的幽影。

归来罢,流落的孤禽!
与其尽在这水国底绝塞,
拼着寸磔的愁肠,
泣诉那无边的酸楚,
不如擢翅回身归去罢!

啊!但是这不由分说的狂飙
挟着我不息地前进;
我脚上又带着了一封信,
我怎能抛却我的使命,
由着我的心性
回身擢翅归去来呢?

火柴


这些都是君王底
樱桃艳嘴的小歌童:
有的唱出一颗灿烂的明星,
唱不出的,都拆成两片枯骨。

玄思


在黄昏底沉默里,
从我这荒凉的脑子里,
常迸出些古怪的思想,
不伦不类的思想;

仿佛从一座古寺前的
尘封雨渍的钟楼里,
飞出一阵猜怯的蝙蝠,
非禽非兽的小怪物。

同野心的蝙蝠一样,
我的思想不肯只爬在地上,
却老在天空里兜圈子,
圆的,扁的,种种的圈子。

我这荒凉的脑子
在黄昏底沉默里,
常迸出些古怪的思想,
仿佛同些蝙蝠一样。

太阳吟


太阳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阳!
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还乡梦,
又加他十二个时辰的九曲回肠!

太阳啊,火一样烧着的太阳!
烘干了小草尖头底露水,
可烘得干游子底冷泪盈眶?

太阳啊,六龙骖驾的太阳!
省得我受这一天天的缓刑,
就把五年当一天跑完那又何妨?

太阳啊——神速的金乌——太阳!
让我骑着你每日绕行地球一周,
也便能天天望见一次家乡!

太阳啊,楼角新升的太阳!
不是刚从我们东方来的吗?
我的家乡此刻可都依然无恙?

太阳啊,我家乡来的太阳!
北京城里底官柳裹上一身秋了吧?
唉!我也憔悴的同深秋一样!

太阳啊,奔波不息的太阳!
——你也好像无家可归似的呢。
啊!你我的身世一样地不堪设想!

太阳啊,自强不息的太阳!
大宇宙许就是你的家乡吧。
可能指示我我底家乡的方向?

太阳啊,这不像我的山川,太阳!
这里的风云另带一般颜色,
这里鸟儿唱的调子格外凄凉。

太阳啊,生命之火底太阳!
但是谁不知你是球东半底情热,
——同时又是球西半的智光?

太阳啊,也是我家乡底太阳!
此刻我回不了我往日的家乡,
便认你为家乡也还得失相偿。

太阳啊,慈光普照的太阳!
往后我看见你时,就当回家一次;
我的家乡不在地下乃在天上!

烂果


我的肉早被黑虫子咬烂了。
我睡在冷辣的青苔上,
索性让烂的越加烂了,
只等烂穿了我的核甲,
烂破了我的监牢,
我的幽闭的灵魂
便穿着豆绿的背心,
笑迷迷地要跳出来了!

以上选自《红烛》

渔阳曲


白日底光芒照射着朱梦,
丹墀上默跪看双双的桐影。
宴饮的宾客坐满了西厢,
高堂上虎踞着他们的主人,
高宣上虎踞着威严的主人。
丁东,丁东,
沉默弥漫了堂中,
又一个鼓手,
在堂前奏弄,
这鼓声与众不同。
丁东,丁东,
听!你可听得懂?
听!你可听得懂?

银琖玉碟——尝不遍燕脯龙肝,
鸬鹚杓子泻着美酒如泉,
杯盘的交响闹成铿锵一片,
笑容堆皱在主人底满脸——
啊,笑容堆皱了主人底满脸。
丁东,丁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它清如鹤泪,
它细似吟蛩,
这鼓声与众不同。
丁东,丁东,
听!你可听得懂?
听!你可听得懂?

你看这鼓手他不象是凡夫,
他儒冠儒服,定然腹有诗书,
他宜乎调度着更幽雅的音乐,
粗笨的鼓捶不是他的工具,
这双鼓捶不是这手中的工具!
丁东,丁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象寒泉注淌,
象雨打梧桐;
这鼓声与众不同。
丁东,丁东,
听!你可听得懂?
听!你可听得懂?

你看他在庭前绕着一道长弧线,
然后徐徐地步上了阶梯,
一步一声鼓,越打越酣然——
啊,声声的垒鼓,越打越酣然。
叮东,叮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陡然成急切,
忽又变成沉雄;
这鼓声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不同,与众不同,
不同,与众不同。

坎坎的鼓声震动了屋宇,
他走上了高堂,便张目四顾,
他看见满堂缩瑟的猪羊,
当中是一只磨牙的老虎。
他偏要撩一撩这只老虎。
叮东,叮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这不是颂德,
也不是歌功;
这鼓声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不同,与众不同!
不同,与众不同!

他大步地跨向主人底席旁,
却被一个班吏匆忙地阻挡;
“无礼的奴才!”这班吏吼道,
“你怎么不穿上号衣,就往前瞎闯?
你没有穿号衣,就往这儿瞎闯?”
叮东,叮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分明是咒诅,
显然是嘲弄;
这鼓声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听!你可听得懂?
听!你可听得懂?

他领过了号衣,靠近栏杆,
次第的脱了皂帽,解了青衫,
忽地满堂的目珠都不敢直视,
仿佛看见猛烈的光芒一般,
仿佛他身上射出金光一般。
叮东,叮东,
这鼓手与众不同;
他赤身露体,
他声色不动,
这鼓手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真个与众不同!
真个与众不同!

满堂是恐怖,满堂是惊讶,
满堂寂寞——日影在石栏杆下;
飞走了翩翩一只穿花蝶,
洒落了疏疏几点木犀花,
庭中洒下了几点木犀花。
叮东, 叮东,
这鼓手与众不同——
莫不是酒醉?
莫不是癫疯?
这鼓手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定当与众不同!
定当与众不同!

苍黄的号挂露出一只赤臂,
头颅上高架着一顶银盔——
他如今换上了全副装束,
如今他才是一个知礼的奴才,
如今他才是一个知礼的奴才。
叮东,叮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象狂涛打岸,
象霹雳腾空;
这鼓声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不同,与众不同!
不同,与众不同!

他在主人的席前左右徘徊,
鼓声愈渐激昂,越加慷慨,
主人停了玉杯,住丁象箸,
主人的面色早已变作死灰,
啊,主人的面色为何变作灭灰?
叮东,叮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擂得你胆寒.
挝得你发耸;
这鼓声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不同,与众不同!
不同,与众不同!

猖狂的鼓声在庭中嘶吼,
主人的羞恼哽塞咽喉,
主人将唤起威风,呕出怒火,
谁知又一阵鼓声扑上心头,
把他的怒火扑灭在心头。
叮东,叮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象鱼龙走峡,
象兵甲交锋;
这鼓声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不同,与众不同!
不同,与众不同!

堂下的鼓声忽地笑个不止,
堂上的主人只是坐着发痴;
洋洋的笑声洒落在四筵,
鼓声笑破了奸雄的胆子一
鼓声又笑破了主人的胆子!
叮东,叮东,
这鼓声与众不同——
席上的主人,
一动也不动;
这鼓手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定当与众不同!
定当与众不同!

白日的残辉绕过了雕楹,
丹墀上没有了双双的桐影。
无聊的宾客坐满了西厢,
高堂上呆坐着他们的主人,
高堂上坐着丧气的主人。
叮东,叮东,
这鼓手与众不同——
惩斥了国贼,
庭辱了枭雄,
这鼓手与众不同。
叮东,叮东,
真个与众不同!
真个与众不同!

原载1925年3月10日《小说月报》第16卷第3号

口供


我不骗你,我不是什么诗人,
纵然我爱的是白石的坚贞,
青松和大海,鸦背驮著夕阳,
黄昏里织满了蝙蝠的翅膀。
你知道我爱英雄,还爱高山,
我爱一幅国旗在风中招展,
自从鹅黄到古铜色的菊花。
记著我的粮食是一壶苦茶!

可是还有一个我,你怕不怕──
苍蝇似的思想,垃圾桶里爬。

死水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
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
铁罐上绣出几瓣桃花;
在让油腻织一层罗绮,
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
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
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
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
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
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
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
看他造出个什么世界。

静夜


这灯光,这灯光漂白了的四壁;
这贤良的桌椅,朋友似的亲密;
这古书的纸香一阵阵的袭来;
要好的茶杯贞女一般的洁白;
受哺的小儿唼呷在母亲怀里,
鼾声报道我大儿康健的消息……
这神秘的静夜,这浑圆的和平,
我喉咙里颤动着感谢的歌声。
但是歌声马上又变成了诅咒,
静夜!我不能,不能受你的贿赂。
谁希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
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这四墙既隔不断战争的喧嚣,
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
最好是让这口里塞满了沙泥,
如其他只会唱着个人的休戚!
最好是让这头颅给田鼠掘洞,
让这一团血肉也去喂着尸虫;
如果只是为了一杯酒,一本诗,
静夜里钟摆摇来的一片闲适,
就听不见了你们四邻的呻吟,
看不见寡妇孤儿抖颤的身影,
战壕里的痉挛,疯人咬着病榻,
和各种惨剧在生活的磨子下。
幸福!我如今不能受你的私贿,
我的世界不在这尺方的墙内。
听!又是一阵炮声,死神在咆哮。
静夜!你如何能禁止我的心跳?

发现


我来了,我喊一声,迸着血泪,
“这不是我的中华,不对,不对!”
我来了,因为我听见你叫我;
鞭着时间的罡风,擎一把火,
我来了,不知道是一场空喜。
我会见的是噩梦,那里是你?
那是恐怖,是噩梦挂着悬崖,
那不是你,那不是我的心爱!
我追问青天,逼迫八面的风,
我问,(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
总问不出消息;我哭着叫你,
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

祈祷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谁的心里有尧舜的心,
谁的血是荆轲聂政的血,
谁是神农黄帝的遗孽。

告诉我那智慧来得离奇,
说是河马献来的馈礼;
还告诉我这歌声的节奏,
原是九苞凤凰的传授。

请告诉我戈壁的沉默,
和五岳的庄严?又告诉我
泰山的石霤还滴着忍耐,
大江黄河又流着和谐?

再告诉我,那一滴清泪
是孔子吊唁死麟的伤悲?
那狂笑也得告诉我才好,——
庄周,淳于髡,东方朔的笑。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一句话


有一句话说出就是祸,
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
别看五千年没有说破,
你猜得透火山的缄默?
说不定是突然着了魔,
突然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这话叫我今天怎样说?
你不信铁树开花也可,
那么有一句话你听着:
等火山忍不住了缄默;
不要发抖,伸舌头,顿脚,
等到青天里一个霹雳
爆一声:
“咱们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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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30 | 只看该作者
何植三诗选


何植三(1899-1977),“五四”时期的著名新诗诗人。浙江诸暨人。20年代初在北京大学学习,与董秋芳、许钦文等组织春光社,受鲁迅、郁达夫等指导。1929年由上海亚东图书馆出版诗集《农家的草紫》(周作人作序)。后致力于民间歌谣的搜集与研究,有《歌谣与新诗》等论文发表。有《醉农的话》等十二首诗入选朱自清选编《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

农家杂诗(二) 农家短歌之三

农家杂诗(二)


田事忙了,
去也是月,
回也是月。

农家短歌之三


新—收了
田事忙了
萤火虫照着他夜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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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2014-6-10 10:31 | 只看该作者
穆木天诗选


穆木天(1900-1971),原名穆敬熙,出版的诗集有《旅心》(1927)、《流亡者之歌》(1937)、《新的旅途》(1942)、《穆木天诗选》(1987)等。

落花 苏武 苍白的钟声 黄浦江舟中 外国士兵之墓

落花


我愿透着寂静的朦胧 薄淡的浮纱,
细听着淅淅的细雨寂寂的在檐上激打,
遥对着远远吹来的空虚中的嘘叹的声音,
意识着一片一片的坠下的轻轻的白色的落
花。

落花掩住了藓苔 幽径 石块 沉沙。
落花吹送来白色的幽梦到寂静的人家。
落花倚着细雨的纤纤的柔腕虚虚的落下。
落花印在我们唇上接吻的余香 啊!不
要惊醒了她!

啊!不要惊醒了她,不要惊醒了落花!
任她孤独的飘荡!飘荡,飘荡,飘荡在
我们的心头,眼里,歌唱着,到处是人生
的故家。
啊,到底哪里是人生的故家?啊,寂寂的听
着落花,

妹妹 你愿意罢 我们永久的透着朦胧
的浮纱,
细细的深尝着白色的落花深深的坠下,
你弱弱的倾依着我的胳膊,细细的听歌唱
着她,
“不要忘了山巅,水涯,到处是你们的故
乡,到处你们是落花。”

1925年6月9日

苏武


明月照耀在荒凉的金色沙漠,
明月在北海面上扬着娇娇的素波。
寂寂地对着浮荡的羊群,直立着,
他觉得心中激动了狂涛,怒海,一泻的
大河。

一阵的朔风冷冷地在湖上渡过,
一阵的朔风冷冷地吹进了沙漠。
他无力地虚拖着腐烂的节枚,沉默,
许多的诗来在他的唇上,他不能哀歌。

远远的天际上急急地渡过了一片黑影。
啊,谁能告诉他汉胡的胜败,军情?
时时断续着呜咽的,萧凉的胡笳声。

秦王的万里城绝隔了软软的暖风。
他看不见阴山脉,但他忘不了白登。
啊!明月一月一回圆,啊!单于月月点
兵。

1925年6月17日

苍白的钟声


苍白的 钟声 衰腐的 朦胧
疏散 玲珑 荒凉的 蒙蒙的 谷中
——衰草 千重 万重——
听 永远的 荒唐的 古钟
听 千声 万声

古钟 飘散 在水波之皎皎
古钟 飘散 在灰绿的 白杨之梢
古钟 飘散 在风声之萧萧
——月影 逍遥 逍遥——
古钟 飘散 在白云之飘飘

一缕 一缕 的 腥香
水滨 枯草 荒径的 近旁
——先年的悲哀 永久的 憧憬 新觞——
听 一声 一声的 荒凉
从古钟 飘荡 飘荡 不知哪里 朦胧之乡

古钟 消散 人 丝动的 游烟
古钟 寂蛰 入 睡水的 微波 潺潺
古钟 寂蛰 入 淡淡的 远远的 云山
古钟 飘流 入 茫茫 四海 之间
——暝暝的 先年 永远的欢乐 辛酸

软软的 古钟 飞荡随 月光之波
软软的 古钟 绪绪的 人 带带之银河
——呀 远远的 古钟 反响 古乡之歌
渺渺的 古钟 反映出 故乡之歌
远远的 古钟 入 苍茫之乡 无何

听 残朽的 古钟 在灰黄的 谷中
入 无限之 茫茫 散淡 玲珑
枯叶 衰草 随 呆呆之 北风
听 千声 万声——朦胧 朦胧——
荒唐 茫茫 败废的 永远的 故乡 之 钟声
听 黄昏之深谷中

1926年1月2日东海道上

黄浦江舟中


凉风吹过了横江,
水色映着天光,
我对着滚滚的浊流,
觉得象在我的故乡,
美丽的松花江上。

我想象着,在松花江上
我的黄金的儿时,
就是半自由的时期,
在那“铜帮铁底”的江上
每天还要渡过两次。

我忆起青年的高尔基,
飘泊在伏尔加的船上,
我忆起青年的勒芮,
荡舟在密西西比的河流里,
我想象着沙皇和殖民者的世界。

我望着那两岸青葱,
想起松花江边的沃野,
而,避署场所的那些高楼,
庞大的美孚油厂,汇山码头,
令我想起江沿的满铁公所了。

恒丰纱厂的烟囱突立着,
宛如无数的待命的枪枝,
向着我们在瞄准着。
在云烟尘雾的层中,
象是一涡一涡的毒瓦斯。

伏尔加今昔不同了,
密西西比的河原上,
怕还溅看黑奴的鲜血,
松花江上呢,谁晓得谁
几时没有命,没有衣食?

松花江的原上,
现在,是杀人和放火,
到处洒着民族的鲜血,
受虐杀的,和争自由的血,
在敌人铁蹄下被践踏着。

凉风吹过了横江,
水色映着天光,
我对着那各色各样的船旗,
遥遥地想着我的故乡,
血染的松花江的原上。

1936年7月26日,晚

外国士兵之墓


没有人给你来送一朵鲜花,
没有人向你来把泪洒,
你远征越过了万里重洋,
现在你只落了一堆黄沙。

你的将军现在也许在晚宴,
也许拥着美姬们在狂欢,
谁会忆起这异国里的荒墓?
只有北风在同你留恋。

故国里也许有你的母亲,
白发苍苍,在街头行乞,
可是在猩红的英雄梦里,
有谁想过这样的母亲和儿子。

现在,到了北风的夜里,
你是不是后悔曾经来杀人?
那边呢,是杂花绚烂的世界,
你这里,是没人扫问的枯坟。

1936年10月4日,于虹桥公墓

选自《中国新诗库第一卷——穆木天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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