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让朋友们全面了解本人的写作以及垃圾派,在此选发部分与拙作《大树》等有关的文字。以下是吕约的文章
《现场出现了不真实的美妙事物吗?》作者:吕约
(本文为朵渔新创《现场》诗刊而写)
它仿佛在说,大就是大,大才等于大
老也不等于大。比它老的树数也数不清,远近都有
仅仅比它老也不行。老甚至更不等于大
--皮旦《大树》
为本期《现场》选稿,我个人最大的收获是皮旦的诗。《大树》这首诗里出现的这棵真理在握、拒绝高攀的树,让我产生了一种图像联想:“垃圾派”荒芜的试验田里,终于长出了一棵树,而且是一棵大树。这棵树的出现有点奇怪,它既是垃圾堆孕育出的果实,又是对垃圾堆的否定。“垃圾派”旗手的这组作品,不但改变了该派给人留下的口号成灾、缺乏实际成果的印象,更重要的是,它完美地实现了垃圾派梦寐以求的精神分裂的目标:在主题上是垃圾派(《诗经的作者说把好东西留下来是一场灾难》),在语言和形式的精确完美上(《在年代上写上年代》、《大树》),又是反垃圾派的。
对于垃圾派,以及一切爱热闹的“派”来说,在度过短暂的口号亢奋期后,接下来的难题是,如何从口号、教条的自我禁锢中解放出来,重获自由。这通常意味着要付出“自相矛盾”的代价。对此,我觉得没什么可害羞的。“自相矛盾”是一个道德标准,而非美学标准。在诗歌、艺术或梦的世界,值得信任的,恰恰是自相矛盾,顾此失彼,反复无常,自己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自己革自己的命。只有口号和帐目才需要前后一致。对诗歌(更要紧的是对人的“诗歌生命”)造成伤害的,不是自相矛盾、反复无常,而是那种把自己发明的原则贯彻到身体每个细胞、行动每个细节的“前后一致”。
“下半身”成员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前后不一致,从本期《现场》中他们的近作来看,他们完全一致地选择了前后不一致,这就更有趣了。一个流派的意义,不一定是因为它开创了一个传统,而是因为它终结了某个传统。“下半身”并未开创一个诗歌传统,但它终结了某个传统。所以,作为一个流派,它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如果说还剩下什么使命,那就是向有耐心等着下一轮热闹的观众展示一下:一个人也可以成立一个“派”。
所以,“同人”是靠不住的,所以,《现场》很明智地提出,要“突破同人刊物的局限”。它认为,比同人更靠得住的,是“强调诗人的现场感、在场。”这个说法让我有点担心。近年来,“现场感”、“在场”似乎成了诗歌刊物的统一口令,失去了口号的励志作用。当然,我们可以换个更狡猾的说法:为了获得更大的自由,《现场》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口号。这自然是对的。但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在“现场感”即将成为陈词滥调的时候,有必要追究一下,何谓“现场”和“现场感”。
我理解的诗歌中的“现场”,不是对现场(正在发生的现实)的记录,而是创造现场,一个语言与现实互相诱惑、互相搏斗的现场。在这里,语言的怪兽与现实的怪兽互为猎物,它们的獠牙钻进对方的皮肉,我们目睹它们搏斗时肌肉的痉挛,听到它们的低沉吼声,被它们喷出的热气濡湿。我们当然希望语言制服现实,语言吸现实的血,而不是相反。在诗歌不慎被现实摁住吸血的时候,它应该迅速提醒自己:对不真实的美妙事物的讲述,才是诗的最高使命,而“现实感”不过是让讲述过程本身显得更热闹而已。在对不真实的美妙事物的讲述上,李红旗的《地铁飞行员》和宋晓贤的《月光症》,替我实现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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