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生命的尊严:对宏大叙事的反动
古岛
列位看官,在读李不嫁的诗《一个人的长征》之前,我们一定要耐着性子先来看看领袖人物对“长征”是怎么说的:
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曾经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12个月光阴中间,天上每日几十架飞机侦察轰炸,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别截,路上遇着了说不尽的艰难险阻,我们却开动了每人的两只脚,长驱2万余里,纵横11个省。请问历史上间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没有,从来没有的。长征又是宣言书。它向全世界宣告,红军是英雄好汉,帝国主义者和他们的走狗蒋介石等辈则是完全无用的。长征宣告了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围追堵截的破产。长征又是宣传队。它向11个省内大约两万万人民宣布,只有红军的道路,才是解放他们的道路。不因此一举,那么广大的民众怎会如此迅速地知道世界上还有红军这样一篇大道理呢?长征又是播种机。它散布了许多种子在11个省内,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将来是会有收获的。总而言之,长征是以我们胜利、敌人失败的结果而告结束。谁使长征胜利的呢?是共产党。没有共产党,这样的长征是不可能设想的。中国共产党,它的领导机关,它的干部,它的党员,是不怕任何艰难困苦的。谁怀疑我们领导革命战争的能力,谁就会陷进机会主义的泥坑里去。长征一完结,新局面就开始。直罗镇一仗,中央红军同西北红军兄弟般的团结,粉碎了卖国贼蒋介石向着陕甘边区的“围剿”,给党中央把全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的任务,举行了一个奠基礼。(毛泽东《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1935年12月27日)
关于“长征”的文字、影视作品虽然多得难以数计、面貌各异,但其表现“长征”的手法和主题几乎都是一致的,都是符合领袖讲话精神和国家意识形态的。这些作品,着眼于革命和战争的宏大叙事,突出的是领导者指挥者的精神风采,弘扬的是所谓沧桑中的“人间正道”和革命的英雄主义精神;作为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中的卑微个体,他们的面貌在其中常常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是忽略不计的。
《一个人的长征》中杨东福的行为,放到国家的宏大叙事里,就根本不是什么“长征”而是“逃跑”;杨东福不是一个“战士”而是一个“逃兵”。他的行为,不仅从空间地理上跟 “长征”的方向相反,更是从精神层面、灵魂朝向上,跟领袖语录、官方话语中的的“长征”相反相悖。
杨东福“选择了原路返回,从贵州到江西/凭一条腿,一根打狗棍,把拣回的半条命送回家乡”,他的行为,是特定历史环境下合乎逻辑合乎人性的必然选择。对他的行为,作者未置一词,但标题“一个人的长征”,还是多少暗含了这样一些信息:和领袖笔下那场举世无双的“长征”相比,“杨东福”们的“一个人”的长征,同样是可歌可泣的;在每一次重大的社会变革中,每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的个体,他们的命运也许才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他们至少不应该被贬损被漠视被遗忘。
在国家宏大叙事里被忽略甚至被鄙弃的个体,在一首小诗中复活了,恢复了个体生命的尊严。《一个人的长征》,是基于宏大叙事中对卑微个体生命的严重漠视的抗争,是对宏大叙事的校正和反动。这就是一首小诗的力量,文学的力量。
2016.3.7.
一个人的长征
李不嫁
大队人马开走后
老乡家收养的伤员
有的被杀,有的追上部队
大部分隐姓埋名
变成了本地的屠夫和木工
他们的命运,在长征的宏大叙事里
早已被一笔带过
只有一个叫杨东福的人
选择了原路返回,从贵州到江西
凭一条腿,一根打狗棍,把拣回的半条命送回家乡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原创诗歌栏目2016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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