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狗
程紫
云南的雷平阳是获鲁迅文学奖的诗人,他的代表作之一《杀狗的过程》我读过,觉得他所写的杀狗的过程太过残忍。主人仗着狗的信任,左一次、右一次把狗“喊”过来挨刀,抑或是锤杀、棒杀——记不清了。总之,挨了棒杀的狗在主人的吆喝声中再次乖乖地回到了主人面前,结果呢狗脑壳又挨一锤,如此反复四次。这样的“杀法”委实太过血腥、残忍!我的阅读经历与体悟其实有一个渐近的过程,开初认定杀狗人愚笨、残忍;后来又发觉躲在“愚笨”背后的是一个寓言故事,一方是人的“自信”,一方是狗的“驯服”——是不是这样呢?毫无疑问,杀狗人杀的是自家豢养的土狗,狗呢,身受致命重创却还在一心拥戴主人,才有了这么一个让人惊心的“乖乖狗”俯首就死的结果!
小时候,在我的家乡所能见到的只是清一色的“土狗”,也就是大家都认可的肉狗。我们滇南一带的城邑主要是越南侨民在专营狗肉,越侨人把狗肉(带骨带皮)宰作两三公分的方块,煨熟,称之为“清汤狗肉”。用小碗盛上地椒、薄荷、花椒面、辣子油,再把狗肉连汤带肉舀进碗里,客人趁热吃,往往吃得额头汗浸浸的。小时候,我在上学的途中路过越南狗肉店或摊档,我都会放慢脚步瞄一眼。这瞄一眼其实大有深意;我在读小学那阵,夜间常常尿床,大人说吃狗肉可以医治尿床,但是我一直没有能吃上狗肉,依然还是尿床。至于狗肉是什么味道,实际上是一无所知。
滇南地方民族村寨的村民,大多数都喜欢养土狗,这样的土狗一般都说是“看家狗”,生人进村,某一只狗狂吠,往往引来一群一党的同伴约伙着扑过来,这样的场面的确让人惧怕;懂行的,作弯腰状,最凶的狗也会带头后退,直到主人家出来喝斥,土狗们才悻悻地散开;如果至始至终没有当地村人出来阻止,后果不堪想象!人烟稀少的村寨,狗越加凶;狗最认生,对陌生人的确很不客气。我下乡那年,住在苗族人李时宝家,吃在李时宝家,人吃苞谷饭、南瓜、洋瓜汤,狗能吃上什么,可想而知。好像我从来没有给过他家的黑狗喂什么食物,因为这样的缘故,它不可能与我亲近;它晓得你是熟人,不吠不叫罢了!后来想,而今之世,即使是贵为万物灵长的人,也常常是以吃吃喝喝来增进情感;狗们也这样,不得吃、不得喝事实上不会对你热心!
那个时候,我所在的白石岩的苗民,每到十冬腊月,田地活计少,就翻山越岭出门去打猎。所谓“土狗”,在主人的调教下还是很有灵性的。年轻后生们领了狗出去撵麂子,一般不会空手而归。麂子,跑的功夫是够神速的,村人的“土狗”跑起来居然不输给麂子,硬是拼命帮主人咬住了猎物,这不能不让它的主人疼爱!狗的主人一般不会昧了良心杀自家养的狗的。等钱用的人家,把狗卖出去是有的。记得有一次我和工作组的一伙人,买了一只土狗来杀吃。杀狗呢,是用“吊”的方式,拴住狗脖子,把它吊在树叉上——也可以叫“吊脖子”。之后灌水,水呛进气管,不毙命是不可能的了。之后是割脚筋,四个脚筋挨一朝二一一清理,当地人喊作“放血”。之后,整个儿糊上稀泥,架在柴火上烘烤,然后是褪毛。就在那年,我第一次尝到了狗肉的滋味。不是清汤,是作了黄焖狗肉。吃了狗肉,半夜三更老板牙疼得好厉害,狗肉的确是大补药。中医下补药是有讲究的,不能乱补哦!
当年,犬类的狼狗、宠物狗很少见,基本就是本地品种的所谓土狗。土狗的灵性、耐力肯定比不上犬类;土狗最终的命运无非也就是被人做了狗汤锅。我在狗肉馆旁就常常见到狗们在转悠,巴望能啃上一点点带肉的骨头。可见,狗们便没有“物伤其类”的伤感,它们的思维还是很有限。
滇南地区杀狗卖的越侨在1969年前后都走了,回国了,狗肉买卖基本上都是红河地方的当地人在干。我因为有年轻时吃狗肉吃得上下牙床出事的悲催记忆,后来是再也不敢吃狗肉了。
而今,我偶尔路过专门卖狗肉的大园梓一带,常常见店家用铁链子拴了十数只土狗走在通往“刑场”的路上,心情往往很复杂。狗们生前忠于自己的主人,为主人卖命,一旦被主人出卖,面临的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成年的土狗,大家都会说养不乖了!“养不乖”,就意味着不能为人所用了,狗们都这样静静地在铁链的牵引下走向屠宰场,它们也没有发觉!这或许是狗们的大不幸!
时下,时常有人在媒体上阻止贩狗的买卖,提议取消狗肉节之类的呼吁,呼吁归呼吁,事情往往叫人无所适从!而狗肉馆照样生意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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