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许剑桐|诗五首
公园里的池塘
黄昏停在池塘上方
水面:一张松懈而颓废的脸
水鸟打着圈儿,像拨针
转动无声唱片
沉默,是鱼群的告别
缀着碎金,扩散成不修边幅的岸
暮色将先抵达原野。油菜花汹涌:
大地喊出又一波高潮
学校里的池塘
光的迷雾中,绿岛漂浮
池塘:冬天浸泡标本的瓶子
将飞出紫蝴蝶,盛大的五月
安静:悬在半空的大床
我和幽灵并排躺着。交换敬意
——致挥霍春天的人
——致沉默的鱼竿
起风了。太阳回收小传单
路灯就要抛出长长的绳索
将我押进狭扁的暗房子
田野里的池塘
我来取走你:父亲寄来的明信片
静静躺在大地的邮箱
又路过这户农舍,拆得只剩残墙破窗
我在废墟里兜来转去,试图
找到什么。就像在旧玩具堆
找一枚玻璃戒指。就像在秋后疮痍的田野
找你——
远处,几个钓鱼人站成坐标
指示出你:圆心。世界的中心
名叫小岛的池塘
假如陆地和水面互换定义
池塘:被唤作小岛
没有路通向岛中心
也没有落脚点给直升机
月光在海底静静燃烧
风:一会儿匍匐,一会儿爬高的水猫
高大的梧桐树正在解缆
将帆升入大海
莫奈的《池塘》
所有的荡漾:云朵、池水、柳枝
被木框拉直、风干
一百多年,它们不累也不渴
它们汲饮时间
睡莲:娇艳如石壁飞天
儿时卷起裤管摸鱼的人
此刻仰头凝视。以沉思滋润记忆
的戈壁:自己那幅印象派画作
一触摸,光阴的碎屑漱漱剥落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29 11:23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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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彭云霞|诗四首
陶罐里的声音
哭一声吗,这文明的废墟
种子撒向火堆,飞鸟俯在弹弓上
春天哽在喉头,母亲的神庙
浮在露水上,万物抽离自已
踏上撤退的列车
那个天真的孩子
从地心跑出来,背着父辈的梦想
爬过黄金的门槛,挥舞良心的斧头
劈开现实的棺椁,劈开带血的王冠
捞出俄狄浦斯王的眼
将明天指给你看
炮火点燃了麦田,葵花旋转着星空
遗忘的路上,良民是你,盗贼是你
故事由盲人杜撰,由聋子陈述
在真理之口里
黑夜诞下的诗人,反复地死去
千年后,亚洲铜,亚洲铜,你还有没有人的形状
从未离开
31年后的春天,我捂住嘴巴
在破旧的诗集里,偷生
那些隐隐作痛的词语
还有打铁的声音、麦芒的光明、野花的芬芳
向日葵脸的诗人,还未离开
他在山的那边、海的尽头
在一代人远行的列车上
留下一把骨头、一些种子
修茸滑坡的世道,许多年了
纷纷的羔羊,不知道明天的方向
我等他站起来
等荒芜的大地,重新长出翅膀
——孤独的王,从黑暗飞出
带来盐和大雪,为了让世界干净
黄昏的梯子
那是祖先埋下的铁骨
是孩子们攀上天空的阶梯
它的方向来自于一代人
它的寂静是黄昏,是虫鸣
诗人来到这里,做了春天的路标
被闪电劈开的肉身
一半朝阳,一半指月
为了让你疼痛,让你清醒
心中的骄傲和尊严
是掉落在砂跞中的书
种子在那里萌芽,蒲公英在那里起飞
干净的灵魂,却不知从那一只鞋子回来
走啊,走
走过那道铁轨
就是四月了
雏菊开满山坡
金黄的笑声滚过天空
走过去,像走过黑夜
像抱起整个春天
脚印如蝶,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时辰到了
低下向日葵的头颅
从钢铁的胯下穿过去
像睡在远方的麦垛
口袋里的夕阳如气球炸裂,光明如刀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29 11:32 荐稿编辑 姚波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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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泉|诗8首
病桃
它一生下来,
就携带了病毒。
别说它生不逢时,
黑暗中我依然喊出它的名字
我愿意相信——
残疾的孩子,
一样来自爱情的结合;
就像今夜的桃花,
它只听命于春风。
窗台上的腊梅
它辗转了很多地方,
才在我家窗台上,安顿下来。
枝干还坚硬,瘦小的花苞已弱不禁风。
新年刚过,病毒还在蔓延。
它落下第一片花瓣……
春天到了,它必须抽出新的枝条。
像一个无助的孕妇,
自己剪掉了脐带,
——用阳光这把刀。
白菜开花
种下它的人,被隔离了。
在一片荒地上,
它有了新的身份——野白菜。
它悄悄发芽、抽苔,
把花瓣献给春风,把花蕊献给蜜蜂。
过些天,它还要把一捧野种,
献给大地。
人间冷暖
高处的一朵花开了,
寓意一个病人,已经痊愈了。
接下来,从高到低,
它还会开出更多的花。
每天,我都会盯着一堆数字,
想象一朵又一朵花投奔了人间。
灾难还没有过去,我们向草木称神。
长寿花不知道这一切,
它的心中,只有冷暖,没有人间。
铁海棠
这个下午,它打开指甲大的花苞,
等一个远行归来的人。
春天有雷,人间有报应,
养花人还在路上,盘算着另外的事物……
铁海棠,铺着我们一无所知的铁轨,
运送它的柔弱,它的小。
如同记忆,运送土地、荆棘和剪刀。
他爱万物无常的旅行,爱它纤细花茎里,
小剂量的毒。
虞美人
爱情,命,四面的楚歌……
她这样想的时候,已交出一切。
苦难是过去式,在时间的背面,永不过期。
一朵花被分成两瓣,美依然占据着上风,
即使花叶蜷缩,花骨被黑暗灼伤,
也保持它最初的力。
一如出鞘的剑恋着偏锋,
我恋着汹涌的人间。
一场床事,适合被反复临摹,
它的怒放就是喷溅,
当它凋落,便再也不会凋落。
油菜花
它铺着往年的金黄,在同一片山坡上,
认不出故人。
我知道它不比往年,其实春风,
只是吹动了鲜艳的部分。
灰色一动不动,像冬日留下的心病。
枯树和杂草相间其中,
有的已死去,有的正返青。
像一本欢乐之书,突然打开忧伤的章节——
我们已如此熟悉,却不能同行,
当我靠近,仍粘上一身花粉。
铁轨还躺在山坡下,久不听轰鸣。
几只公鸡在花间觅食,我学着其中一只,
头向前伸了伸……
武汉樱花
当你说起武汉的樱花,
她已羽化,像一万只小手,
揉碎春天的江面。
一个人从梦中醒来,便不敢再睡,
他已经错过桃花,便不想,
再错过樱花。
他挖一锹土,葬了女子
他挖一锹土,种了樱花
他挖一锹土,埋了屠刀
当你说起武汉的樱花,
他不愿从梦中醒来,
他信着异国佛,爱着身后事。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29 02:10 荐稿编辑 紫槿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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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南国杜鹃|诗五首
修改故乡
旧时的故乡,压在草帽的帽檐下
天空也压得很低,一直想修改一下故乡
不用黑白两色,那样太单调压抑
想用温和的颜色把飞鸟的目光修饰得柔和点
让它们看地里的野草不像狮子
允许野草长到成年,看它们开什么花,结什么籽
不会把路弯弯曲曲地修到谷子跟前,它们有时也莫明堕落
然后再修改一下草木的词性,让麦子、菟丝子三十年后平起平坐
不会试图去修改风,它最捉摸不定多像政治
如果还想修改,最想修改一下河流
那条古老的南凌河,四季像刀砍了一样分明
我想让它流过故乡的时候总是春天
那春天流过你我小小的根系
种子出嫁的日子
二月二,是种子出嫁的日子
想热闹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
去镇上请一支舞龙队,戏龙之人要懂星语
能把星象翻译成下里巴人的语言
今天的日程就交给你了
田蛙、塘蛙是你们新请的鼓手吧
多学着点,以后的日子要把鼓点敲得正一点
种子是没得说的,十里八乡百里挑一
有一个冬天待字闺中的涵养
先说说犁铧手,这是一个老把式
熟悉每一块土地就像媒婆熟悉每一个后生
种子一生的幸福就仰仗你
要跟芦苇说声谢谢,这个季节
天空的白云多,鸥鸟一片片飞起
是芦苇按住飘动的河流,土地在排出体内的盐
坛罐里的剩下的五谷杂粮是你的七大姑八大姨
它们比你早几年来到人间
三叶草娇嫩掐得出水,杨柳天生一个美人胎
你们以后就是邻居,多串串门
一路赶来的是你的朋友吧,促织虫开着一家织布厂
要给它们打躬作揖,今年有瑞雪之兆
雨也调和风也听话
你一定子孙繁多,让它们多添几架机床,多开几个夜班
最后让老农的父母吩咐你几句
磕磕碰碰的日子总会有的,要学会谦让
香榧的钥匙
在老街上走一圈
不少人都会买一包枫桥的香榧
每一包香榧里都有一把小小的开口器
许多人都愿意把它叫钥匙
别看它单薄不起眼
它却可以四两拨千斤
它入得了香榧的西施眼
就可以打开香榧的心扉
就可以让香榧奉献体内的风涛声
奉献出体内隐居的白云
那些百年千年的香榧就这样走出了深山
亦如街头上那些衬衫厂的男工女工们
流水线上他们都有一身好手艺
他们来自九里山,彩仙山
也许更加偏远的小山村
他们来到风和日丽的尘世上
他们会在尘世获得幸福
涂白
你能理解一棵树的幸福吗
每逢冬季,天气晴朗
都有园丁去为它们涂白
他们不用语言,更不屑用口号
他们用手去亲自抚摸每一棵树
我说的是用手去亲自抚摸每一棵树
不管品种,不管大小
抚摸它们的每一处伤口
那也是春天生长出花蕾绿叶的地方
他们用雪白的涂料为它们疗伤
他们不把那些树当作草木
他们好像在涂白尘世里行色匆匆的行人
纸糊的春天
妈妈是个糊纸匠
她糊制了无数的纸人纸衣纸灯笼
我们的春天也是她糊贴出来的
这是个真实的春天
初雷让春天更加真实,雷是另一种符语
那条南凌河就成了春天的一部分
到哪里,你都紧攥着那一片蛙声
那片蛙声里有一股暖流
那股暖流里蝌蚪在打着草稿
于是候鸟有了永久的故乡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28 12:58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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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醉生梦死|诗四首
于菜市场偶得
早起赶了趟菜市场
人间烟火的隐喻跃出词间,变成了一棵白菜
刀锋在鱼肉上做了一道减法
鱼贩面无表情,是生活,让我们为难一条鱼
我虽替鱼疼,两斤鱼肉,却可供我一餐
谁又会替我疼一疼,我看了周围,人影模糊
我所熟悉的事物
一个陶罐,在夜里破裂
鲁迅的逆言,梵高的画影......都纷纷落地
而我,我所熟悉的事物
无非是一些稻米,野鸟,一夜长大的瓜果
此生再无他求,务农的人将老于深林
我怀揣着清梦,在灯火不熄的城市莞尔一笑
果肉启示录
莲雾,芒果,龙眼,被冲入凉白开的百香果
我围绕着果肉,掺杂人生的一些酸甜
未来大可期待,当甜,覆盖了所有言语
我开始怀念土壤,雨水下落的那一刻,是喜悦
偶尔的酸,会让我泪流满面,就是这样的性情
果肉于我,于旋转不停的陀螺,没什么两样
星空之下
浩瀚的星空之下,蛙声和蝉鸣
让人有种得手仙境的感觉
如此美丽的夜晚,应当有人举杯不眠
而为了早起,我们几乎都选择做个平凡的人
入睡,明天会有一些答案送达,在此之前
我埋下的种子,经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29 20:48 荐稿编辑 姚波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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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许承云|推荐两种杀狗的新方法
雷平阳的杀狗完全是在杀人
他把对某人的恨积攒起来
煅成一把细长的尖刃
乘其不备又俯首贴耳时
借那个杀狗人的胆子重重地下了手
其实只用一刀就完事了
为了表达他的恨意又先后捅了四刀
且让他爬行俯首在他的脚底
死去
这是多么阴暗、毒辣又畅快呀
其实杀狗还有两种文明的方法
一种是我在河南看见的
用一块布蒙住狗脸
牵过来将其头卡在铁笼门边上
一大棒猛地敲得它脑浆迸溅,一声不吭
立马开膛破肚,狗都无法清醒过来
还有一种更可取
弯一根粗铁丝套于脖子上
它还以为套了一个项圈,高兴地欢跳
然后将其突然吊起来
只伸腿一袋烟的功夫就咽气了
其间你该干嘛还干嘛
想想吧,一个屠狗店门前
横木上全是吊起来的各色狗等
任顾客挑选,多么壮观的场面
要义是中途不得放在地上
吊死的狗一沾地气就会活过来
这是小时候在老家湖北
村里杀狗的金平向我传授的
我从未曾试过
金平杀了一辈子狗
老了,某个夜里竟然自己挂在了横木上
甘于与狗为伍地最后同行
他以这种方式与狗达成了和解
也算仗义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29 20:11 荐稿编辑 姚波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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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钟磊|诗六首
庚子年的嘱咐
孩子,在疫劫之下,
你要想办法活着,在最坏的世界里面活下去,
活成真实,活成是己所是。
你意想不到,疫病和死亡还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滚,
在武汉和杭州之间倒错,
已经蔓延到上海,在千万人群中漫卷。
孩子,你是幸运的,
返回到我的身边,免去了我的担心,温暖着草芥的根须。
孩子,苟活曾在劫难中有过特例,
确真,弗朗茨·卡夫卡剥光了体面的人性,
曾经苛责过自己的小命,
在无奈中活下去,几乎是一个散淡的小我。
孩子,你从遥远的南方回来了,
不要沉溺于旅途的小片段,
上海虹桥机场和杭州火车站,只不过是大千世界的小符号,
记住活得干净的一丁点儿,
远离疫病的比喻,远离战争的尴尬和荒凉,
靠近弗朗茨·卡夫卡的日记,
或写下:“上午战争爆发,下午去洗澡”。
在疫劫之下
蔓延在世界的瘟疫,没有人追问起点在哪儿?
是武汉吗?是夏威夷吗?
两个地名沦为芜杂的奥秘,
变成一个隐喻,就像是鬼魂的末日城堡,
在传播残余的毒,加上加缪的鼠疫,
若泽·萨玛拉戈的失眠症漫记,
等于鬼魂的幽幽哭泣……
我带上高雅的一点偏见,在穿越狭隘的幽暗地带,
认识到死,又深陷在恐怖的包围之中,
总想把妖魔闷死在一滴笔墨中。
鬼魂还是没有掉头逃走,反倒循着我的脚印臻于轻狂,
经过加缪和若泽·萨玛拉戈,
在我的一首诗中冒充死亡的楷模。
剩下的我感到蹊跷,从不掩饰一个不可言喻的荒谬眼神,
看见我裹着一块碎花布活着,
或蜗居在某个洞穴中。
而瘟疫的套索,仍然埋伏在死亡的门口,
把我限制在微小的安身立命之处,
或许我的命运就是如此,只是命运的一名薄记员,
有足够的闲暇写作,睡觉和做梦,
在用落在头顶的诗歌蝴蝶,
衬托着我的美丽诀别。
坏消息
灾难正在蔓延,进入随遇而安,
有两只乌鸦在说:“可以啃一啃诗人的骨头”。
于是,诗人也戴上口罩,
在新冠病毒的绝望中练就绝技,在摸索肋骨,
坚持不死,再次到达英格兰,
在说:“把英文诗加入骨髓”。
此时,世界开始昏迷,一个岛国也是难逃劫难。
于是,随遇而安再也不安了,
堆积成很腻人的蜗居,
让托马斯·格雷一个人在剑桥大学校园里做深呼吸,
坐在一把空椅子上使劲地磨屁股,
又转过脸来看一眼今天的神魔之争,又把随遇而安出卖了。
是啊,墓畔哀歌在敲打着草皮鼓,
敲软了死神的耳根,可以把六匹白马牵连在一起,
在中国变成尘土,
像是眼睛蒙着一块红布。
在死亡之下一瞥
既然死亡还是惧怕的一种,
那么,就算了,
相反,取走死亡一词,在用艺术镇定灵魂,
在星期一寻找真理。
是啊,我走出家门,走进更深层次的恐惧,
就像是一连串的上班,
在为活着冒险,再次戴上口罩半遮住一张脸,
以防止新冠病毒侵入。
是啊,这个春天流露着逃避的端倪,
只有罂粟的比喻比世界的某处高一点儿,像坏人统治的天下,
在月亮下面变大,大于被泼出的一盆洗脸水。
尔后我惊讶了,竟然用双手摸脸颊,
竟然设法想到舌头,
竟然在和弗朗茨·卡夫卡的甲壳虫交谈,
谈起面包屑,或招来一大群蚂蚁爬上楼宇门口的台阶,
好像是司空见惯的例证,
在说:“人言为虚空,造化定聪慧”。
毒舌头
啊,某人曾在时间的两端死过两次,
一次是用一堆枯骨抓走灵魂,
一次是丢下死亡的凭证,像行骗的一只黑乌鸦。
啊,某人在用歪邪和卑劣收买傀儡,
一如把高利贷粘在欲望的黏液上。
啊,在这里,某人在徒劳地说辞,
几乎是从三位国王的避暑山庄中飞过来一只小马蜂,
在叮咬我的舌根。
我爬上春天的窗口张望
我爬上春天的窗口张望,
庚子二月的天空白亮,
闪烁着新冠病毒的气味,春天戴着口罩。
一个爱撒谎的人,在三棵白杨树林里挥舞着一顶鸭舌帽子,
在喊:“太平鸟落在屋檐上”。
然后,他又跑开了,
跑进了十字路口,带走一张网,
网眼上黏着三个太平鸟。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31 18:13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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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琉璃姬|诗五首
图说新闻
2020年1月13日
贵州43斤女大学生
吴花燕去世,曾为救弟
省钱连吃5年辣椒拌饭
国家监察专题播报
贵州省原省委书记为销赃
四千瓶茅台往下水道
倒也倒不尽
国外数据库罗列世界各国
对外援助数据资料显示
中国已成为对外援助大国
近15年内对外援助超过
2.4万亿人民币
吴花燕在一首题为《远方》
诗写“会有一艘丰衣足食的
小船,带我驶向远方”
虚构文学
——悼李文亮
疫情结束时
他出门了
他失业了
他去世了
他与我同在
他是虚构出来
在诗歌或者
载入史册中
查无此人
天方夜谭
一粒种子,全无生命特征
不是杰克*那一粒,漫无目的
进行恐惧栽培,它存在只是遗传
刮风,劫持,如恶灵,津津乐道
嚼碎古老的口腔,欺骗人体与单细胞
它有造物者的DNA,变化无穷,畅通无阻
亿年刻度,带着恐龙的绝望繁殖幽灵
它的生命不是人类定义的生命
它的思想不是人类定义的思想
比蝼蚁微小,比暴力终极,无所谓道德
不吃不喝,不朽不灭,涵盖人类所不能理解
的方法与犯罪,投宿于旷野中的独木或肉身
它不听取真实或者虚假回音,以媒体为仆裙
它的存在已超越巨人与豌豆,复制万物共享
在鸟的胃里睡觉,在熊的肺里祷告,写下遗嘱
在难民的飞沫与血管中,重重的关上门
惊 蛰
——致敬李不嫁老师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
像被翻过的泥土
埋过蝼蚁,根茎,骨架
我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太久
蹲在太平中咳嗽,哮喘,哑口
连同我们死去的狗,也不能
从土层被翻出来,带我们回家
蔬菜,春天,花朵这些
永恒的理想,会不会让我们
忘记血浆,为成为百足的疆土
保存永恒的眼泪与缄默
继续写诗
——记录:2019.11.5
2019年11月5日下午
湖南长沙,三十岁壮汉
身高一米八零,体重100公斤
用一把螺丝刀与扳手
将一个九岁的孩童骑在身下
掐住,戳刺,击打,虐待至死
现场目击者描述:
“受害儿童舌头伸出,满脸是血,
脸肿得认不出来。”
小区居民接受采访时说:
“孩子是个天使,他帮我们挡住了灾难。”
网民在评论区谴责围观人群冷漠胆小
网民在评论区谴责小区居民无耻言论
我承认我没有评论区的网民勇敢
媒体报道嫌犯是精神病患者
我与五个朋友群聊起过这件事
我在五个朋友群都发表过观点
我评论了诗人彭云霞写的诗
这天我吃了五个包子
想过五种被杀掉的可能
有五只乌鸦飞过天空,哀其不鸣
这天我食言了,又继续写诗
没来得及剪指甲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30 23:34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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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孙连克|诗三首
一个瓶子的多重象征
从“肮脏男孩”到“干净的阿蒂尔·兰波”
一个瓶子必须经过复杂的洗礼
通常情况下
处于风口浪尖的瓶子
在修成特德休斯前
就放走了所有的鹰
覆舟之下的雪莱
值得尊敬!他以极大的克制
保持了韵律的工整
“深水是沉默的”
当它从高空被抛下时
还只是个愤怒青年
窗外的黑雪
风雪载途。路上
顶风冒雪的人都是励志青年
他们勇往直前各负使命
生态脆弱。一双苏醒的蝶翅
引起风暴,引起经纬度偏差
青帝无聊至极,对准
北纬四十五度
打了个黑色的喷嚏
天气预报说
明天,晴
广场上的雪会被阳光洗白
塑成憨态可掬的雪人
与咒骂过它的人们一同起舞
当一场火灾成为教科书式的范本
扫除灰烬、余烟
给惊散的叶子一个落脚的地方
毁灭与重生同时呈现
炭化的躯体可视为行为艺术
不必解释机会主义
它们无处不在
然而
两只袋鼠柔软的眼神更具质感
刀笔吏会谨慎地编撰
夸大鸟兽繁衍的速度
给失血的文字润色
不失时机地
植入一粒粒桉树的种子
文化与语言乏善可陈
但是句句都
触动了拜火教的根基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31 07:51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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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杰荣|诗二首
中国渔民
他们也有响亮的号子
那是他们赤裸生命里最清晰的原声
每一刻撒网的瞬间
那些日趋干裂的诉求与坚持
都会再次体验被咸涩生活绞碎的锋利
有时他们在海浪的弧度上收拾渔火
舔净泛着鳞光的双手上的铁锈
海鸟把这些漂泊者当做石头
而他们与石头唯一的区别
或许,是更加渴望在风雨中分解自己
他们喝酒,吵架
在搏击浪头的时候善于隐匿骨髓里的怯懦
他们的舌尖早已长出水草
退潮之后裸露的滩涂地
是不断在喉管里请求反刍的执着
他们从冒险的传统里学会了更多沉默
学会了在暗礁上平衡现实和欲望
刀刃般的掌纹随时握碎命运
而他们,却始终学不会
对岸边的思念,轻拿轻放
挖牡蛎的女人
在我们村,挖牡蛎的多是女人
男人需要扛着更大的铁锹
去撬开大海的嘴和风浪之下的宁静
海滩边上的乱石堆
周而复始地被苦涩的咸浸泡
女人从石头上撬下牡蛎
从坚硬而咸涩的生活中撬下一部分柔软
她们都握一把长短适中的小铲子
就像那么多年生活中握紧的一把尺
在涨潮与退潮之间拿捏平衡
半辈子的目光和力气
尽可能都汇聚在越来越小的地方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30 09:13 荐稿编辑 沙漠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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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周焱|诗二首
跪
这一生,摩天轮上求过婚
跪过如来、拜过观音
跪过许多各司其职的神
为求妹妹和我有糖吃,不挂科
还跪过土里挖出的蛤蟆
跪过为蛤蟆筑的带粮仓的坟
父亲,我也跪过几次
跪在滑板车上,拽着他弓背的衣角滑行
跪在几近熄灭的床
跪在没嵌相片的大理石
没有一次,和父亲
是面对面的
保佑
秋风萧瑟的黑夜尽头
我猛踩住刹车
像踩住两条命运的尾巴
两只摩托车
在我铁甲巨兽的嘴边
喘息
一只,尾部贴大大的金黄“实习”
一只不亮尾灯,骑上面的,穿反光背心
我时常在路上遇见他们
或载着盒饭、煤气罐,高耸的编织口袋
或载着父亲、母亲和儿女
有时,泥鳅一样穿梭于城市的间隙
有时,像个凯旋者插一面红旗回乡
一天,我看见一只倒地呻吟的摩托车
散落的头盔、皮鞋、孩童衣物和回锅肉
这加重了我长久以来的担心
我担心——
“实习”保佑不了他们
反光背心保佑不了他们
十方诸佛菩萨保佑不了他们
甚至久不回家叩拜的祖先
也不再保佑他们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3-31 18:23 荐稿编辑 王法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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