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1605(总第28期):魔约《爱深于相爱》主持人结语:
魔约是来流派网较早的90后之一。他早期的诗比较一般,虽然曾被我推荐到《90后诗歌》专题,却是带着一些犹豫推荐的,论水准,他当时只能排在第二梯队。但离他注册网站时隔整两年的时候,这小子突然用他的一组爱情诗,让我吃了一惊,吓了一跳。因为他已完全不是过去扭扭捏捏的他,在经历了一番貌似惊天动地的爱情或者说是性爱之后,他突然长大了,成熟了,出彩了。
这组诗我毫不迟疑地在《诗歌周刊》第118期作了特别推荐。在流派网90后众多的爱情诗中,这是写出新意、有所突破、富有个性的一组,在语言、内容、形式等诸多方面,于90后诗歌都堪称范本。
《爱深于相爱》,是这组诗中的一首。
实际上这是无法从一组中分离的一首。这组被特别推荐的6首诗,包括限于数量而未被全部推荐的另外几首,是一个不能分割的整体,这就像诗中表现的爱情,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完整的。但《发现》只评一首的惯例又让我不得不挑出《爱深于相爱》,把它生生剥离出来,或许因为它更深入一些,更隐秘一些。
从形式上看,作者奔放的激情让诗的外形如滚滚流水,突破了传统诗歌的句式排列,看上去更像是散文诗,但一旦你深入形式的内里,又会发现它非诗莫属。这是诗人情绪流泻的幅度,非这种句式已不能顺畅表现。
从内容上看,作者借助细节完成叙事,在叙事中完成感情抒发和感悟释放。在这组诗中,作者大胆而又恰到好处地表现了爱、相爱乃至性爱,感情抒发尽兴而得当,感悟释放及时而到位。特别是性爱,魔约自若的点到手法,让细节铺垫在即将失控的瞬间戛然而止,同时留下无尽的空间让读者自由发挥——依据作品暗示和自身经验去回忆和想像,从而让诗的内容得到无限延伸。
最后看语言,我要说,经历了猛烈爱情之后的魔约,语言突然成熟起来,在这组诗中,作者已不再刻意关心语言,语言仿佛都是自己找上门来,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恰当的地方。这种语言运用的顺意而为,与作者感情或者说真情的高度燃烧有关,这种燃烧让作者、让诗、让语言都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在这个境界里,语言、诗、作者三位一体,已分不清到底是作者在指挥语言,还是语言在控制作者。
诗的结尾暗示了这首诗乃至这组诗的题旨:“竹子一年比一年生长得旺盛,想要开花。”竹子轻易是不开花的,竹子是不能开花的,但即使不能开花,竹子也是想开花的——为了这终生一遇的一瞬,付出生命又有何惜?
竹子开花,多么美,多么烂漫,多么决绝而悲壮。
2016年9月13日于皖南·老街书馆
爱深于相爱
魔约
爱情先让我们在一起,适应黑暗。
爱情把我们分开,把我们关到了同一棵竹子挨着的两节,她在我的头顶想我,我在她的脚下想她。
她倒立,头向下想我。我们想要亲吻,我们被关节隔开。
竹子一年比一年生长得旺盛。
竹节里是那么的黑,黑的我们只能看见我们自己,只能想自己。
我们彼此忘记了爱,忘记了彼此。我忘记了她在我的头顶,她忘记了我在她的脚下。
竹子一年比一年生长得旺盛。
我们做着陌生的邻居。除了我们这两节,另外的竹节里关的都是肥胖的时间。它们吃爱情迅速发胖,再也瘦不下来。
一只虫子蛀进我的黑暗,我请求它咬开我的头顶的关节。她掉落下来,我们夹在一只虫子中间。
我们惊异地看着对方,对方是一团比黑更黑的黑,只有虫子的眼睛亮着。我们睁大了眼睛。
竹子一年比一年生长得旺盛,想要开花。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90后诗歌栏目2014年7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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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选魔约诗
(38首)
【魔约,本名余红兵,男,1991年生,河南信阳人。2012年7月12日注册中国诗歌流派网,现为金牌会员】
旅馆记事
第一次觉得脱衣服是那么困难,我觉得她跟我一样感到为难。
她坐在床的一边,我坐在另一边。我努力的一个一个解开衬衣的扣子,她不停地摆弄她的头发。我们越这么坐着越是感觉不自在,我只好先投降,我对她坦白我这是第一次和异性出来开房,她说她也是。
我扑到她的身上把她的衣服脱光,然后脱我的。我们躺在一起看对方的身体,她的脸通红,我的整个身子开始发烫。
又陷入了奇怪的对峙之中,看的力量把我们僵持在欲望河流的两岸,谁都不愿意先动。河流水势湍急,不知深浅,虽然我们都没有衣服可以湿了,可是我们依然需要一条蛇。
最后的关头树之所以能顺利的填进土坑,那全是一只蚊子的功劳。那只魔鬼派来的蚊子紧紧地趴在她的乳头上吮吸,我顺利的充当了救美英雄的角色,紧接着自我膨胀成了一只大大的蚊子,叮了她一整夜。
灵魂滑腻
她腹部的炉子灼烧着我的灵魂,我动弹不得。她化被动为主动,她在我的身下死死地压着我。她的呼吸沉重而急促,我几乎窒息,欲海潮的深水里我成为一株向大海投降的海藻。
只有野熊才有雪地里做爱的经验吗?它们不用脱去用来保暖的衣服,皮肉不用忍受雪地的冰冷。
燃烧雪的触觉在皮肤上游走,灵魂沉到海底贴近骨头,刮出一道道白色的划痕。空调坏掉的旅馆,空气凝重,热气从下上升,在屋顶形成一场降雨。
活在汗液中的两条鱼,看见毛孔里有祖先穿过。
我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把她抱进我的骨头里,停留在死亡与存活的边缘。她咬我的肋骨,咬我萎缩的乳头,不停地用舌头修剪我灵魂上起满的毛绒。
如同火焰生长在火的表面。
一根阴毛
她把一根阴毛交给魔鬼,交换青春,我咬着魔鬼的手不放,她抱着我哭。
我全身的骨头都被魔鬼折断,只有精子完好无损,女人的子宫开着门索要。接受种子的同时接受了我咬下的罪恶,生下象征的孩子,一个畸形儿,一个怕人的怪物。
每天晚上睡觉她都会滚到地板上面,她的裸体带走了我体内绝大部分的热,她在地板上散发着热气。
我从黑夜的背面靠近她,压在她的身上,她呼吸沉重却没有醒。她觉得我是她脱落的一根阴毛,无论什么时候哪个男人把自己给她送回去,她都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早晨她是新的,换内裤的时候,她数着那些新脱落的阴毛给我看,喏,你的情敌。
和小鸟做爱的第二天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像小鸟一样蜷缩在我的怀里,翻身,换毛,撒娇,打滚儿,唱歌。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起来站在了床边,变得高大无比,脚紧贴着地面,头顶起了屋顶。她那穿着丝袜的两根大腿像两根黑色的柱子,她双手正摆弄着怎么套也套不上去的乳罩。
我努力的抱住她的大腿往上爬,第一次爬到膝盖处就划了下来,第二次爬到她的大腿时我就抓住了她那格外茂盛的水草,沿着草丛继续爬,随后我吓了一大跳,差点失手掉进那阴暗的池塘。
她终于发现我了,她的乳罩还是没有套上去。她用双手把我抱着,然后向我问候了早上好。
“你想做爱吗老公?”
“不,不想,一点也不想。”
“还是你饿了,要不要吃咪咪?”
“不饿,一点也不饿。”
我仰着头困难的看了一眼她的乳房,那两个咪头大的,根本塞不进我的嘴。
我认罪
对一瓣处女膜认罪并不可耻。我要对所有的处女膜认罪,一时间我认为只有我拥有捅破它们的权利,为此我是那么痛苦,那么的担心,那么的不安,我害怕你们少女们背着我,把它奉献给我以外的人。
我认罪,为此我已经整整一百天没有勃起了。我的身体以其巨大的沉默忏悔,我的心在我的身体里面壁。
我还是不能放弃爱她,我最爱的她,性欲旺盛的她,一个骑在我的身上就能奔跑的女人。在我脱缰而去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把我丢在了哪。
秋天的电风扇
秋天的电风扇,是语言的机器,阴雨过后
我找来落叶让它们吹
落叶被吹到墙角,风力换到二档
落叶从墙角飞起来
一片片被贴到墙上,风力换到三档
落叶飞到空中,我的房间变成了一个森林
而我是唯一的树
电风扇对着我吹,三个档位临换着
从白天吹到黑夜
把我从一吹到多,从短发吹成长发
从黑夜吹到白天
关掉自动摇头
只让风从北方吹来,让我的长发变成白发
我的房间
就成为了冬天的森林。我要关掉电风扇
让雪静静地落下,只发出死亡奏响的乐音。
找一个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我要找一个能够陪我看蚂蚁搬家的人共度一生
我们的爱像蚂蚁那么多
我们的喜乐像蚂蚁卵那么多那么白
我们的哀愁像蚂蚁的力量那么小又那么大
我们要走的路
也将是蚂蚁所走的路,那么绵那么长那么乱
又那么准确。
我们的生活,也将像蚂蚁那样关注着季节与天气
搬弄着食物,搭建巢穴
我们的生命,也像蚂蚁那么微小色黑,易被碾死
有幸未死,我们将有孩子
也会像蚂蚁那么多那么小,到处爬,却总能找到家。
白饭如霜
雪白的米饭像霜一样打在我的胃里,冰冷而坚硬
我愿与挨饿者换子而食
将白饭的寒冷与强力献给他们乌黑的胃
身体里的朝阳,将在消化不良织起的网中升起
滚烫的胃液腐蚀了皮革,树根与石子
翻着毒气的泡泡。朝阳照常升起到空中
即使在网中,太阳也发出了灼人的光芒
像一把闪着光的刀子探进肉体里永远的黑夜
那如霜的白饭,颗粒可见,独立而又是一个整体
沙子一样排列在广漠的胃壁上,饥饿的声音
从千万饿死者的胃里连成一个整体叫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噜,咕噜噜……
所有的夜晚连成一个整体失眠,如霜的白饭
照亮了所有的黑夜,也照亮了架在篝火上面的儿子
不过是瘦肉与排骨,瘦肉精炼而耐嚼,排骨脆而香。
我记住了她说过的话
我会记住你说过的话,但永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想起
我这里有比遗忘更加黑暗的深渊,我这里有比
燃烧更加虚无的生命。我们来不及相爱就已经
背负了雪的广漠与冰冷,我们手指不曾触碰就已经
将两种温暖在风中碰碎。一分钟未过
却像已过多年。
时间代谢的碎屑
飞扬在我们的目光中。你又说,你不爱任何人
因而我才如此重要。
朋友圈碎碎念
我们先是说话
后来我们沉默着
躺在床上
看那些话语漂浮在屋顶
找着自己的主人
我们不再相爱
也停止做爱
因为我们已经精疲力竭
我们看着那些话语找着主人
我们为什么
有时要说出对方的话
为什么
你要说出我的话
它们认着主人,它们狠心地抛弃了
说出它们的人
这多像我们相爱与
不再相爱
我们被爱抛弃
爱不会认主人,这句话肯定是你说的
如果是我,我会说
爱情没有主人
但是,这会我不想说话,我只想看着
屋顶漂浮的那些话语
认出它们的主人,心里的话也是话
没有说出的话也是话
它们会一个个出现在屋顶
除非我们
做爱,只做爱
不再说任何的话,只有这样,直到它们
一个个认出自己的主人为止。
拳头解散
拳头握久了
就会有一根针滑出手缝
那是一根能够让你自愿解散拳头的针
如果用这些时间
去爱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那个人就会走到你的面前
抚摸你的锁骨,亲吻你的眼睛
将你视为路的尽头。
拳头成为枝叶,而身体成为根系的时候
思想与爱都已经腐朽
拳头充满了力量,每一根指头的展开
都有风掠过,而那根针
从我的指间滑过,逆着风,闪着光,势不可挡。
声音的墙壁
声音的墙壁将我隔绝在人群之中
我等待着什么
原地不动,却又无止尽地流浪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
我一声声地回应
而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增加了墙壁的厚度
触感光滑,温润,粗糙或起伏不平
话语决定了墙壁的质地与形态,黑暗抑或发光
我静坐在楼梯上,等待着什么
看了看时间,并在照人的一面墙壁上
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在另一面墙壁
我沉默如利刃,一道道划开
整齐的伤口,纷繁的叠加
暴露出了语言岩层的奇观,伤口不断深入
成为一个向内部愈合的洞穴
我在楼梯上,用重复与振动代替等待
尝试用一个人的名字填满洞穴
随后我开始孤独,无望,我想要这个世界的寂静
来换取我的解放,以及它自身的自由
悲伤引
我看着自己的一只手退回婴儿之手
在胳膊上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却没有伤痕,我试着用成年的力量去控制那只手
握成小小的拳头,我击向
玻璃,那力量也变的稚嫩。我听见哭声
从二十多年前,顺着我的身体传来
我用另一只手抚摸它,揉捏它
用我的嘴唇亲吻它
就像它的母亲,温暖而柔软。它很快不疼了
并恢复了活力。那只稚嫩的小手
朝着她的胸口猛抓了一把,留下了四道沁着血的长印。
最爱的
我拿着我最爱的那把刀在我最爱的房间里杀死了
我最爱的女人
我戴上了我最爱的那副手铐注视着我最爱的那个法官给我了
我最爱的罪名,我最爱的那个枪手
拿着我最爱的那把枪用我最爱的姿势打出了
我最爱的那颗子弹
在我最爱的时间与地点,连天空的那朵云也是我最爱的
给了我最爱的死亡。
长剑
先是你的长剑,然后是你的白发,最后是你白色的衣袂
雪中你的一生即是将剑掷出去的过程
剑锋所指,唯有暴雪夺白,你消亡的生命
似乎还在握着那远逝的手柄,追踪着那永不会止歇的剑
梦中的一生并不是这样,梦中你将长剑刺进爱人的喉咙
以及在林野,你的一生是劈开一棵空心藏谜的树
在水涧,你的一生是被浸泡的一生,你的长剑生锈
你的衣袂融于水中,你面容若婴孩,蜷缩凝滞
浮游于天地之间。此刻,你渐融于雪中,依稀不可辨
你的长剑却渐趋真实,临近,闪光逼人。
术雪
我爱你以后我就以雪充饥,吃这白色的食物
从此我便一身清白,还尽了天下的债
我的身体比思想还要轻,比我对你的爱更轻
树枝,野草,蒲公英,我不伤害它们
就能表达对它们的喜欢,鸟儿,虫鱼与野兽
我不躲避它们,我轻得足以让它们不与我为敌
我就像影子,但我不是,我没有笼罩与跟随之心
我只是轻,轻得就像灵魂。就在我爱你以后
在我以雪为食之后,我的身体逐渐融于灵魂。
生活变成这个样子
某天早晨起来,发现生活是这个样子
而不是别的样子,煤气灶自己燃烧着
那么小的火焰,直直地立在那里
水龙头滴着水,一分钟59下
窗户半开着,一个树枝伸进来开着一朵花
一切都像有根一样,精确而理所应当
这个时候,我所在的位置,盛放着我
表现着我,我像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成为某个人的生活。
妈妈
妈妈,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从你的子宫里
传来的回声。
妈妈,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并不具备一个儿子的形态
我飘浮,自由,无形而透明
你抱在怀里的,只是吃了风的野兽,啃了石头的钳子
你抱在怀里的,只是一把锁。
妈妈,我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是向你的生命深处
发出爆鸣般呐喊的那个人。
薄壁之心
你的薄壁之心,像一条金鱼贴紧玻璃,跳动,游曳,牵着嘴上的那根线
你的薄壁之心,紧贴着玻璃,变形,扭曲,要穿透玻璃
黑夜降临,它安静得就像一条金鱼,紧贴着玻璃
没有立着,没有倒下,没有变形。它静静地呼吸,嘴上的那根线
像一株水草。
我们的爱情
我们都是对方在各自生命中失去的那部分,当我们相遇,便是失而复得
我们无法抗拒得到对方的渴望,无法抑制住爱
那些日子,我们补全自己,补全对方,我们融为一体
而成为两个完整的人。我们咬着对方的嘴唇抵抗着丢失的力量
抵抗着生命沉迷于残缺的意志。我们的爱情
把我们凝结在一起,爱情也成为隔开我们的唯一薄膜,我们的爱情
慢慢达到极致,我们的爱情再无法继续
无法继续却又永不停止。丢失的力量浸入我们的爱情,终于,我们
先是丢掉自己,然后丢掉对方。我们的爱情已经到达了爱的顶峰
爱情无法继续,无法继续又永不停止。
捶衣
每夜不停歇的捶衣声从河边传来,即使是大雪封地的冬日,那节奏鲜明的捶衣声,伴随着风雪声,透过结着冰的玻璃入耳。
有人去找过,有人为此无法入睡,有人渐渐习以为常。
我无数次走向那声音,每一次我都未曾走到,那是一种声音,还是一种回音,还是一种幻觉,我从未停止走进它,我把所有的夜晚连在一起走进它:
一个洋槐树的木棒槌,一双手,一块石头,一件衣服。在夜中它们只是一些黑影,我从影中依稀能够辨认。
那双手停下了,捶衣声停歇了,我走近并接过棒槌,开始捶那件衣服。
冬夜
冬夜大雪,我们把空调开到28度,我们没有睡觉,我们静静地听着风雪的声音,她说,雪即将融化,我没有理她。
太阳终将出来:这是我没有发出声音的预言,我们都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
她说,雪即将融化,我依旧没有理她,我在我的十指上建造城堡,十个城堡彼此间用一根冰冻的铁链相连,城堡是被大雪覆盖的白色的城堡。
她说,雪深一尺了,我们可以去雪中做爱。我没有理她。
我的城堡之间已经通了火车,此刻正呼啸而过。冬夜,我的十指,它们将因为快速的抵达而忘记彼此。
她说,我不再记得她说了什么,她说了什么总会实现。
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用针,不要线,我整夜整夜的缝补,缝补一只蓝眼睛猫的耳朵。它听见的都是碎了的声音,比老鼠啃着床腿的声音更碎,它捉不到老鼠,整天整夜的趴在我的腿上。
我什么都对它说了,我说我爱你胜过任何人。它听见的都是碎了的声音。爱字可以碎成十颗石子,十颗星星,在天空眨呀眨。
它听见的是更碎的声音,爱字碎成了一千颗一万颗石子,漫天的星星眨呀眨。
你说你最喜欢星星,星星,星星。
平安夜,苹果劫
平安夜是一个残忍的日子,这一天会有那么多的苹果会被集中起来杀死。我们都乐于赠送与接受这代表着爱意的死亡。
我们嘴唇牙齿沾着苹果的血就亲吻。
几年前的平安夜,一个女孩给了我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还叮嘱我在圣诞节之前必须吃掉。那时我很爱她,所以我不舍得吃那苹果,我一直把它放那,一直把它放烂,放到它自刎,死亡。
她并不知道那只苹果的命运,只知道它死了。我也并不知道我们爱情的命运,只知道它死了。
现在我很爱一只很红的苹果,我爱它,所以舍不得吃它,也舍不得送人。我看着一只红苹果自杀,然后跟着也死一次。
复活之后我看见,死亡如同货币,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流通着。
非攻
一块猪肉在早春的太阳底下快乐地流油,在夜晚来临的时候那快乐凝固成块。爱上她的那段时光,我常常在夜间凝固,坚硬,冰冷,色白。
暗夜变的如此之小,成为我的影子。
无物之状。饮水机吐出大海,盐的最终入味在味觉睡着之时。
一只粉红色的杯子装着一杯水离开了,一只淡蓝色的杯子装着一杯水离开了。
我喝干水,影子喝干杯子。
弃绝
我在人皮之下即可自足,我将自己封闭于我的身体里。栽种苹果树代替脱落的体毛,用苹果树的根堵住毛孔之窗。
太阳照不透孕妇的肚皮,体内的血照亮了体内的空间,我翻出眼白瞳孔向内。我也不需要呼吸,我肉体的植物根性已经暴露,肺的叶子生产氧。
我不需要嘴,我的话语被皮下组织夺取,只能用神经鞭打才会招供。我不需要耳朵,我的骨头敲出了绝美的音乐。我往耳朵里灌水银,加重脑袋的重量。
我只需要肛门,用来排泄与放屁。我还需要性器,用来撒尿与喷精。我将带着灵魂消失于世消失于我中。
断裂
钟声敲响零下,挂衣服的铁架子断裂。最先落下的是婴儿的衣服,紧接着是它哥哥的,它爸爸的,它妈妈的。
玻璃杯在绝望中碎裂,玻璃杯碎了水还立在那儿。
梦游者找到新的,同样的玻璃杯子套上那立着的水,掩盖,使之在第二天清晨起来看见一切正常。
门外的107国道兀自站起弯腰,折断自己,所有的车子下沉,落在鲜艳的血色之中。
它奶奶的,它爷爷的,它祖先的正从远方赶来。
我不死你必然死,我不生你必然生
今天我不死你不死他不死,有人必然会死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用来死去远远不够
要化成小时,化成分钟,化成秒钟
死亡也不能再是单个,要成双成对成群
死者也不能只是老年,要加上中年青年
儿童与婴儿,生命也不能每个都如愿生成
要有泄洪般的流产,多如泥沙的不孕
成群的死精,子宫强拆般被大量切除
今天我不生你不生他不生,有人必然会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用来出生远远不够
要化成小时,化成分钟,化成秒钟
生命也不能再是单个,多胞胎终将战胜
双胞胎龙凤胎,孩子们都将发育良好
畸形要尽量避免,难产如同水利一样疏通
不孕者全部受孕,阻塞者重新射精
所有的女人都大起肚子,所有的男人都成为爸爸
“今天每天,是死亡的庆典,也是生命的节日。”
死亡来临
“我越过那些想要自杀的时刻
隐忍所有的死亡
永远永远地排在自杀者之列中的最后一个
在这样的序列之中我尽情释放着死亡的激情
放肆地感受越过死亡障碍的生命之气。”
那些未曾越过的人都曾与我有只言片语
在那样的序列之中我显得像一个懦夫
我告诉他们我在等一个人
一个诗人
我无数次把自己的位置让出去站到他们的背后
我听他们说谢谢听到耳朵发麻
我远没有他们谦恭远没有他们勇敢
我排队买一种蛋糕的时候
我也持续地让出我的位置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排队
直到卖蛋糕的女孩走过来告诉我
所有种类的蛋糕都一个不剩的卖完了
死亡的蛋糕也卖完了。
蛇蚊香
清晨
一条蛇盘在院落中央
像蚊香一样
旋转,安静
一只可以穿透的眼
另一条蛇
反向盘在桌子上
它细长的尾巴从中心竖起
正好作为一个支架
它们一动不动
鳞片上的露水随着太阳的出现而蒸发
身体里的水分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干枯
最终它们成为两具干尸
一个可以支起另一个
另一个可以被点燃,并点燃另一个
它们坚硬而易燃
它们可以煲汤,也可以入药
它们再也不能
回忆起那一个因为形式而美丽的早晨
果仁
小果子里的水分,被输送到大果子中
小果子死亡
大果子成熟,在未落到地上之前
被孩子摘去
那小果子依然挂在树上
皮包着骨头
那略显小的骨头里面是未长好的果仁
在秋季的一场雨中
小果子带着腐烂落地
等天气重新放晴
那腐烂的果皮已经被虫子吃掉
只剩下一颗果核
一颗小小的带着饥饿的果核
它被一个孩子捡到
并在手里旋转,捏来捏去把玩
那干瘦锋利的果核尖部划破了孩子的手
鲜红的血液包裹着果核
那雕刻似的天然的纹理,就像诅咒一般古老
手掌流着血的孩子
用另一只手找来石头,砸破了那颗果核
他转身离去,他并没有看见果核里
那一片干瘪的,椭圆扁平的,油炸过似的
脆黄之物
柳字诀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她不能为我生孩子
半个也不行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我能给你生一个孩子
它会是一个怪物
有三只手两个头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她不是一个女人
根本不会生孩子
我告诉她我爱她
她说她是我的亲妹妹
我告诉她我爱她
我是大地的独子
没有血亲
她说她是我的妈妈
我告诉她我爱她
我的妈妈在远方晒米
她什么也没说
用柳枝缢死在了我的身旁
后柳字诀
因距离太遥远而感受不到一个人的爱是正常的
如果感受到了那就是距离还不够遥远
我感受不到你的爱
我依然认为你还爱着我,这是一种珍贵的品质
你感受不到我的爱而放弃了我是可以理解的
你没有放弃爱情
你爱另外一个人是好的
你没有停止爱,你在爱他
那是另一种爱,不同于你对我的爱
我知道这一切之后我发现我的品质被爱情击败
这种败北让我兴奋
你说你还爱我,这拯救了我的品质
你说,这爱已经是另一种爱了
我必须再次回到遥远的地方才能感受到它
这话是真的,我曾有幸得见,一枝柳条越过了三个国界
它用三个国家的秩序完善了自身。
黑白
乳晕的跑道上我遇见她的白
我向着那白冲刺
还在途中
旅馆的房间就已经开好了
里面黑洞洞的
她一个人躺在那
也是那天晚上
我在她的乳房上拐了一个很大的弯儿
找到了一条回信阳的捷径
沸水之痛
一滴冷水
一下子就走进了沸水的内心深处
整个过程简短且从容不迫
一颗汤圆
翻来覆去滚在沸水的表面
从壳熟到心
馄饨见状立刻跳了下去
皮儿破肉绽
饺子潜入水中拯救馄饨
面条默默加入
粉丝加入,方便面加入
菠菜,大白菜,黄心菜,生菜
西红柿,鸡蛋,香椿也都一一加入
肉丝儿停止喊痛,抱着同胞加入
拯救高潮
每天晚上我们都打电话做爱,有时候突然欠费
我们的高潮就被卡到空中
京广线某一截股骨头坏死的铁轨头顶
沦为火车的奴隶
绿皮车缓缓经过让它呼吸沉重
T157的疾驰让它呻吟不止
最终那列千杀的和谐号
把我们的高潮送入了大气稀薄的峰顶
我们的高潮抽搐不已
撕裂着我的每一个细胞
我仿佛看见
它们一列一列
面目狰狞
兴奋不已的
插进黒魆魆的涵洞
然后
一截也没有出来
每次想到这里
我的影子就变成一摊乌黑的血
鹿港小镇
在鹿港小镇
地面上的雨打的要比十二层楼顶的雨打的疼
在鹿港小镇
打到卡里的货币要比发到手里的货币深远
昨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雨
我们在鹿港小镇讨论了一夜
货币与雨水的关系
阳台种花序
1、
我们相爱十年,仅知道你名字的一个字
你说,另外的字还没有发芽
为此我们要种点别的什么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对吧
这些年,为了安全感,我们种了精钢
为了安眠,我们在精钢上种下了利刃
为了持久地相爱,我们在利刃上种下了遗忘
你是否知道,我是那般恐惧会忘记那唯一的字
现在,此刻,每天,当我看着你的眼睛
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看看我们的阳台吧
绿萝,红掌,茑萝,风信子,满天星
它们正穿越精钢抵达屋顶,抵达空中的虚无
为填满那虚无,你无数次把自己交到我的手中
让我种下你,如果我爱你,如果我爱你
我就会种下你,是的,无论我爱与不爱你
我都要种下你。那个花盆我们已经准备了十年
那带着时光腐殖质的土壤,总会在夜里发出光
就像我终会忘记你的名字那样,我会种下你
用我的双手,用我冰冷的内心与滚烫的血液种下你
你只是我的一个分身不是吗,多年前
在无尽的荒野上我已经种下一个,如今我要把你
种在我的阳台。给你我的悉心照料,给你我不会消失的陪伴
同样,我将给你我的余生,等待你的三字之名
一个个长出,把名字给你,赋予你新生。
2、
在你离去的无数个日夜里,我都耿耿于怀
当你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日益久远
我便再不能确认,我是种下了你
还是埋葬了你,我更是无数次想要扒开那土壤
我想知道你是在发芽,还是在腐烂
土壤里日夜不息地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这光芒与香气让我沉醉入迷
清醒之后我又极力想要逃离
那些植物,现在正往云端蔓延
是你给了它们支撑对吗,是你托起了
它们没有翅膀的身体,是你给了它们
能够抵抗寒冷的灵魂,我一度认为
我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你而来
我期待着你从花盆中破土而出
我跺着脚步,我画了一遍又一遍的阳台
我像一个孩子那样,对你:我的一个分身
我对自身生了好奇,我从未这样期待自己
从未这样深爱自己,我猛烈地击打着精钢与利刃
我像植物一样向天空蔓延,利刃切开我的藤蔓
我切开自己的身体,切开扎了根的内心
切开我是否就能看见你,扒开土壤,是否就能看见我
——看见了又能如何,仅仅为了那已知的遗忘?
3、
你何以能够敲门而入,带着荒野的气息,古朴而绝望
带着钩刺的藤蔓缠绕着你的躯体,血液渗透着叶子
修长的躯体上,硕实的乳房,野草难以遮盖的母体性征
无不透漏着你是带着生殖与血腥而来,你像藤蔓一般将我缠绕
你撕咬我的身体,而我紧勒着你身体上的藤蔓,让钩刺
深入你的身体,让血液滴在叶子铺成的地毯上
我与你日夜不息地交媾,时光被遗忘如同停止生长
藤蔓从阳台走进了屋子,落叶积了厚厚的一层
我们的房间,此刻也带上了荒野的气质,你放开我
藤蔓枯死,阳台瞬间也迎来了秋天,叶子藤蔓红成一片如火
你说,我们的孩子就要降临了,孩子,我与自身交媾的孩子吗
不,绝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不是你自己
你是我,你是她,你是每一个人,你谁也不是
看看我们的孩子吧,看看我们的孩子们。你是否知道
当你说着,看看我们的孩子的时候,遗忘已经降临
我看见雪花从精钢的利刃丛中飘进来,阳台迎来了十年的
第一个寒冬,鹅毛样的雪花就落在火红的叶子上。
在那天际,藤蔓上有个捡着落叶、追逐着雪花的孩子,跳着舞的孩子
它正从天空而来,沿着那藤蔓,像飞一样,滑向我的阳台。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90后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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