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是我错了，并且明白错在哪里。我的错误不是因为我的想法不对，而在于我的生活太腐化。我明白我之所以不能领悟人生真实的意义，也不是由于我的想法错了，而是由于我是在纵欲享乐的特殊条件下过生活的。我明白我提出的“我的人生是什么”的问题和我做出的“人生是罪恶”的回答，都是正确的，错误只在于我把我根据我一己的情况而做出的回答拿来解决一般人的人生问题。我问自己：我的人生是什么？我回答：是罪恶和荒谬。确实不错，我的生活-----纵欲的生活是荒谬和罪恶，由此而做出“人生是罪恶和荒谬”的回答只是针对我一己的生活而言，不是指整个人类的生活。后来我在福音书上发现了真理，我明白世人更喜欢黑暗，不喜欢光明，因为他们干的是罪恶的勾当，因为每个干坏事的人都害怕光明，不愿意走到光天化日中来，不愿暴露自己的勾当。我明白，为了理解人生的意义，首先这人生必须是有意义的美好的人生，其次，必须以理性的态度理解人生。我明白自己为什么长期在无可怀疑的事实面前徘徊不进，如果一思考、一谈论人类的生活，就必须去思考去谈论人类的生活，而不是去思考去谈论生活中几个寄生虫的生活。这个事实始终是事实，如同二二得四一样。可是我以前并不承认，因为如果承认二二得四，就必须承认自己不是好人。而那时认为自己是好人，比承认二二得四更加重要，更加必须。一旦我喜欢上了好人，痛恨自己，也就承认了事实，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

       假如侩子手，整天在拷打犯人和砍头之中度日，或者一个醉汉，一个疯子，终生被锁在黑屋里，把屋子弄得如同猪圈，却认为离开这间屋子就没法生活。假如让他们问一问自己：生活是什么？显然，他们对这个“生活是什么”的问题，除了“生活是最大的罪恶”之外，再没有别的回答。如果疯子做出同样的回答，也完全是正确的，但也只他本人而言。怎么，难道我是这样的疯子吗？怎么，难道我们这些有钱又有学问的人是这样的疯子吗？

       可是，我明白了，我们确实是这样的疯子，至少我本人是这样的疯子。实际上，一只鸟活在世界上也要四处飞，要觅食，要筑窝。当我看到鸟儿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显得很高兴，我也为它感到高兴。山羊、兔子、狼活在世上，也必须吃饱肚子，养家糊口，繁殖后代，当它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坚决相信它们是幸福的，它们的生活是合乎理性的。一个人应当做些什么呢？他完全应当像动物那样去谋求生存，但不同之处在于他单枪匹马去求生，将会遭到灭亡之灾，------他不应当为自己而应当为全体谋求生存。